我记得,君上曾经罚我在藏书阁抄过心法,藏书阁乃是水宫重地,里面珍藏了不少水宫从上古时期到如今的史书,也许从那些史书里会寻到关于水源的只言片语。
再次进入水宫的藏书阁,里面的陈设还如往常一般,整齐有序,星罗棋布。
上次我只看了些许关于四海近几年的记载,这次,应该寻长古卷观看,是了,我记得挽月曾经说过,先君也是因为四海之劫而羽化,而那个阵法也是先君所下,就算没有明确的记载,那线索也应该是会有个一两条的吧。
我行到上古卷那一书架前,抬手扫过竹笺,竹笺外徐徐浮起星点金光,少顷后凝成了卷名。
“上古龙族通史,四海水宫通史。”手停留在那卷上古龙族通史之上,我将书简抽了出来,缓缓展开,竹笺上面无字,乃是一片空白。“怎么会是无字的?”
难不成是施了障眼法?我正要抬手施法破解,腰间的那片龙鳞却是倏然光芒万丈,而竹笺上也渐渐显现出了几行小字。
龙鳞……果然和叔父给我的那卷天书类似,除非是本族人,要不然谁也瞧不见,而好在我身上有君上的龙鳞,因此才能得以见这龙族通史……
上古龙族通史上云,自从祖神开天辟地后,便将天界交给了天君掌管,三界以天界为尊,皆为天君掌控。上古神族中,地位最显赫的莫过于龙族了,而龙族亦是分为天龙与地龙,天龙为上古龙族,居住在天外天,清心寡欲,不谙世事,上古龙族的族长正是当今上清境天尊明珏大人,而地龙,便为四海龙族,掌天下水事,行云布雨。四海龙族以万渊海龙君为尊,龙君又可号水君,四海龙君为地龙之族长,手下最为有名的便是东西南北海四位龙王了。
先龙君有呼风唤雨,翻手为雷,覆手为电的本领,曾也是祖神麾下得力的大将,一人可横扫千军,平定四海。龙君执掌万渊海的第十万年,四海迎来了第一场浩劫,海心破碎,天下水族性命岌岌可危。先君以毕生修为修补了四海海心,而自己则灰飞烟灭,以身殉劫。而后先君嫡子墨笙龙君继位,掌四海之事,统领天下龙族至今,已有二十多万年之久。
对于先君的记载,多是停留在上古时期的妖魔大乱中,许是接管四海水宫的年月唯有十万年,故而政绩便少了些,最为让人震撼的便是先君以毕生修为补了海心,免去水族生灵的死劫。而君上,他是当代水族龙君,政绩若是仔细算起来,得有整整好几箩筐,远超了先君十几条街。
可就算是这龙族的上古通史里,对于先君是如何陨落的事情记载的也是模棱两可,甚至有些地方还只是草草一笔带过……
原以为能在这通史里寻到线索,可看到现在,仍旧是丁点可怀疑深究的地方都没寻到……
怎么会是这样?按理来说,一族君主羽化乃是本族的大事件,对于其中的细节更是会记载的仔细认真。
便如叔父给我的那卷青鸾白鸾两族的史籍,我爹爹做青鸾族族长的时候,是在大战中伤了元神,故而才将青鸾族上君的身份禅让给了我叔父,因是禅让,后来只记载了爹爹与娘亲隐居世外仙境,旁得再无追究。
而龙族的记载……难道,是因为这里还藏了什么秘密,所以有意没有交代清楚的么?
翻开四海水宫的通史,上面对于先君与四海水劫的记载几乎与龙族通史如出一辙,甚至有些记载,只是几字相差……
本还想继续翻找下去,无论如何都不放弃最后的希望,可便在我收起书简准备起身的时候,心头却猛地一抽,一股燥热从喉头涌了上来,喷在了白玉桌案上,斑斑点点,甚是灼目。
“血……”捂住心头,我忽地想起来,踉跄站起身,“是君上,君上……”
君上的身体中有我种下的青凰花,只要君上有事,我便会立马感应到,若非是遇见了什么大灵力,青凰花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定是君上出什么事情了……
我觅着体中青凰花的指引,一步步踉跄冲进了海底水域禁地,许是因为我身上有君上龙鳞的缘故,我进入水域的禁地,竟然没有被结界阻挡。
水域禁地内礁石堆积成山,珊瑚成片化作大门,我稳住身子站在禁地的大门外,凝起体中的灵力,躯开珊瑚与碎石。
大门的另一边渗出浩瀚的神力,我能感应到,这神力中有君上的气息。
笙旗重重,到处都是刻满法咒的仙柱,我寻觅了许久,终是在一处祭台上找到了君上的身影,“君……”
狂风猎猎拉扯着他一身墨色长袍,如瀑的长发在风中飞舞,他负手而立,站在祭台中央,双目微阖,遥遥看去,像极了上古壁画中的场面。
沧澜神官陪在君上的身边,巨大的灵力打入了君上的胸口,君上闷哼了声,剑眉拧紧几分,刚毅的容颜上添了几缕苍白,沧澜神官亦是站于狂风中,上前一步扶住了君上的身子,“君上!”
浩瀚的灵力游弋在银光密布的天空中,君上停手,五指紧握,费力压下了嗓门中的血,再运起灵力,一颗散着五光的珠子从祭台下飘了上来,徐徐融进了君上的身体。
“君上您用龙体滋养龙珠,还要用修为加持水源,如今又遭到了上古灵力的反噬,君上,你不可再这样下去了,先君,先君便是为此魂飞魄散,君上,您是四海之君,你切不可有什么事啊!”
墨衣君主虚弱的睁开了深眸,抬掌再凝起一道力,强行压下了水域中混乱不安的灵气。
“君上,君上!”
我傻傻的站在一丛珊瑚后,他就在眼前,可我却不敢走出去。
他每日在我面前都会装作什么事也不曾有,但实则,他的身体早已经千疮百孔,他将这一切,都默默扛了下来,他不想让我知道,不想让我伤心,所以就瞒着我,加持水源瞒着我,重伤瞒着我,也许,他连自己应劫陨落,都会瞒着我……
君上,为何不让长歌与你一起扛着,至少有长歌在,你不会孤单啊……
眼泪忍不住的滑下了脸颊,我转身怅然离去,他没有勇气告诉我,我也没有勇气去见他,我们都活在彼此心中搭建的净土里,不管世事如何,只望彼此安好便够了。
再次取出叔父给我的那卷天书,我挥袖寻找到了神族之间渡灵气的方法,君上是上古之神,我才两千岁,渡修为显然是对他无用,不过,我却是可以渡他灵气,上古神族的灵气素来是最为浑厚的,只要我把自己的灵气允给他,至少,可以为他减少些许痛苦……
我刻意很晚才回了君上的寝殿,沧澜神官还在君上的床前侍奉,看着君上昏迷的样子暗皱眉心,我退开门,施施然的走进去,撩开两重薄纱,沧澜神官回过神,转身要同我行礼,“君上他……”
我先他一步开口笑道:“君上都改了一日奏折了,应该是累了吧。神官大人也先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君上便好。”
沧澜神官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我走到君上的床前,矮身坐下,抬指轻轻拂过他的眉梢眼角。“君上,长歌都等了你一日了,你,总算是回来了。”
神官大人深叹了口气,扣袖道:“长歌你照顾君上,本官也放心,本官就先行告退了。”
“慢走。”指尖停留在他的唇畔,我顿住了手上的动作,脚步声渐渐远去,殿门重新被合上。我收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来,抬袖运起灵力,闭上眼睛,默念法咒驱动术法,青光从我体中蔓延落地,百花开在他的身畔,我将自己的灵气分给了他,指尖灵力渗入他的心脉,那朵藏匿进心坎的青凰花渐放光华,徐徐绽放花瓣……
我把灵气给了他,自己也因着丢失灵气而开始头昏眼花,身子有些站不稳,我虚弱后退了一步,见床上的男人脸上已经开始有了血色,便继续运起术法,给他输灵气。
后来我终是支撑不住了,软下身子倒进了他的怀中。
“君上……”
这一倒,我不知晓自己晕了多久,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人间,又听见了山间清晨的鸟叫声……
“长歌,长歌。”
听到有人在唤我,我这才醒了两分神,浑浑噩噩的睁开眼去看他,见他苏醒,我很是开心,“君上……我……咳咳。”
丢失灵气会令神仙的身体变得虚弱,咳嗽受寒,这些都是后遗症。
他给我拍着后背,满眼疼惜,“傻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我艰难的往他怀中再凑凑,全身酸痛道:“没事,昨夜吹了冷风,受了风寒而已,现在是卯时了,长歌侍奉君上起身。”想要站起来,可腿上一软,又天昏地暗的倒了回去。
“长歌。”他接住我的身子,大手抚过我的容颜,轻轻责怪:“本君才一日没管你,你就受了风寒,让本君如何心疼你才好。”
“君上……我没事。”挣扎着起身,想要证明给他看,谁知他却猛地一拉,将我重新扯回了他怀中,手臂环着我的腰,将我轻而易举便丢在了床内侧,被这一丢,我更晕了,云被兜头罩下,他给我遮好了身子,凝声吩咐道:“来人,宣医仙。”
“不要君上。”我往前一扑捞住了他的胳膊,委屈的拧眉道:“不要传医仙,我睡一觉,自己就好了。”
“长歌,听话。”
“不。”我执拗的摇头,若是真的传了医仙,他一定能看出来我丢了灵气,况且,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解决之法,只能自己捱着。
他抚摸着我的脑袋,坚持道:“小丫头,听话些,等你好了以后,如何同本君使小性子,本君都依你。”
“长歌没使小性子,是真的没事。”我忍着头晕目眩,抬手搭在他的肩上,亲昵的在他脸上啄了口,哄着他道:“长歌最怕吃药了,而且长歌身子骨好,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你,等我睡一觉起来一定会活蹦乱跳的。”
果然哄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亲他,他被我亲了一口后当真就安静了不少,眸光深邃幽然,似两方深不见底的古井,透着诱人心弦的神秘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