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汀去结账，忙完了一阵生意的小吃摊老板娘坐到她的位置上，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和原牧聊着刚才没聊完的天。
    “停在路边的那辆白的是你的车吧，看着真气派！当年我就知道，你小子以后一定会混得不错，现在在哪家公司任职呢？”
    原牧对她谦虚的笑了笑，“我自己开了家宠物诊所，混的其实一般。”
    妇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宠物诊所？”她记性一向很好，当年他们那群年轻人经常到她这摊位吃东西，谈话间，明明透露，他们念的是财经专业啊。
    念财经的孩子，怎么去开宠物诊所了，一定是她听错了。
    “您没听错。”原牧看懂了她脸上的意思，语气平静道：“我毕业后去修了兽医，开诊所已经有一年了。”
    妇人脸上写满了震惊，她不明白从名门学府毕业的原牧为什么放着高薪的白领不做，要去干那种又苦又脏的兽医。
    “你这孩子，受什么刺激了，是跟家里父母赌气还是？哎，不管因为什么，你都不能自毁前程啊，干那个多累啊。”
    要是半夜有人带宠物来急症，岂不是要熬夜，而且小猫小狗身上最脏了，一个不小心被感染了，是要得病的。
    也许是心情太沉郁，原牧望着不远处母校的后门，声音里多了几分恍惚，“阿姨你还记得么？玥言她经常到这一片喂流浪猫和流浪狗，她很喜欢小动物。”
    妇人呆了呆，原本到嘴边的劝阻话语全部收了回去，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痴情的小子还记得玥言呢，开宠物诊所，也是因为玥言那孩子喜欢动物吧。
    “孩子。”妇人拍拍原牧放在桌上的手，叹了一声，劝道：“玥言知道你为她特意开了间诊所，泉下有知，肯定会很高兴的，这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该放下了，生活总要继续的不是？”
    原牧苦笑了一声，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下，毕竟当初爱的那么深。
    这世界上，最无情的大概就要数病魔了，谁都没有想到，一向身体健康的赵玥言会突发心脏病，那么突然，原牧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眼睁睁看着赵玥言被推出了手术室，脸色死灰。
    “阿姨，我放不下，我这辈子根本不可能像爱她一样喜欢上别的人了。”原牧深吸一口气，眉头困恼的皱起，“我就是不明白，我才23岁，为什么他们就那么急着让我交女朋友娶妻子。”
    他们是指他的爸妈吧，妇人早以为人妇为人母，怎么不知道原牧父母是怎么想的。
    要搁在平常人家，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值事业起步期，没谈恋爱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原牧的情况不一样，他心里藏着一个已经死了两年的女孩，还一直都没有忘记。
    人死不能复生，要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玥言，那这辈子就当了活和尚，做父母的，哪个希望自己的儿子活成一个和尚呢？
    “阿姨觉得你懂。”妇人放缓了声音，“你那么聪明，以前在学校里经常拿奖，怎么能不懂你父母在想什么呢。”
    原牧眼神望着远处，并不看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妇人从他的反应已经知道他的答案。
    妇人回想着以前的事，不禁唏嘘：“玥言那孩子啊，是顶好的，人长得漂亮，懂礼貌，有爱心，难怪你对她念念不忘，你们谈了几年恋爱？”
    “四年。”原牧说。
    从大一进校门，到她突然离世，整整四年，他们是人人羡慕的财院眷侣，天造地设，连续四年登上学校最般配的情侣榜第一名。
    “四年，加上这两年，已经六年了。”妇人板着手指头数，感叹：“六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原牧啊，阿姨觉得，人活这一辈子，总是要向前看的。”
    昏暗的灯光下，妇人眼角的细纹深深浅浅，头发乍一看是乌黑的，可是鬓角处，已经有了一两根暴露年纪的银丝。
    时光是温暖的，也是残酷的，带来了回忆，带走了青春不复。
    “我的第一任先生，是个画家，他不是很有名，连间工作室都没有，平时主要接一些封面和插画。”
    妇人回忆着以往，脸上的笑温柔极了，平淡无奇的五官因为这份温柔，凭空添了份色彩。
    原牧听着她提起从前，提起她和先生是多么相爱，可是因为一次意外事故，那位不是很才华横溢，但是极度热爱画画的男人去世了。
    世界倒塌，黑夜降临，就像当初的他一样，阿姨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见，悲伤冲刺整个心脏，其余的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只剩下那个人。
    “我不知道把自己关在一个人的世界多久，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五岁的儿子，已经上了一年级。”
    “亲戚帮我照顾孩子，等我意识到我忽视孩子很久的时候，他面对我的亲近，下意识的躲避，我知道，我应该醒过来了。”
    原牧默不作声，明白她说这一番话的用意是什么。
    “我努力工作，抚养儿子长大成人，然后在儿子高三那年，遇见了我现在的先生。”
    妇人摸了摸手上扣着红线的戒指，眼中亮晶晶的，那是浸满眼眶的眼泪，“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他，可是我现在生活美满，儿孙绕膝，偶尔想起他，已经不会像以前那么难受了。”
    原牧看着在摊位上忙上忙下的中年男人，道：“阿姨现在的先生一定对您很好。”
    “是啊。”妇人用手擦了擦泪珠，破涕为笑，“还是那句话，人活着，总是要往前看的，也许这辈子会遇见一些刻苦铭心的人，可是总会过去的，你说是不是？”
    是么？原牧垂下眼，在心里问自己。
    妇人看着付完钱，朝这边走来的沈汀，碰了碰原牧的肩膀，对他挤眉弄眼，“跟阿姨说说，这小美女是你什么人啊，肯定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吧？”
    原牧愣了愣，笑出声，“阿姨你想什么呢，之前我们一起救过一条拉布拉多犬，那狗狗在诊所待了一个月，就那时候认识的，人家才十六岁，您真是……”最后一句话，他放低了声音，显得非常无奈。
    “不是有种恋爱叫养成么。”看多了偶像剧的妇人对原牧挑了挑眉，“我看这女孩挺好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的小男生追女孩那是一套套的，你这上了年纪的大叔要是不趁早，小心以后后悔。”
    这什么跟什么，原牧抽了抽嘴角，好些年没见，阿姨变潮流了，尽说些没边的话。
    天色不早了，沈汀刚走过来，原牧便起了身，和妇人道别。
    他们刚走了两步，就听后面妇人喊了一句：“别忘了，近水楼台先得月。”
    沈汀奇怪的顿住脚步，刚要回头，就听原牧再边上咳了一声，拉了她的手臂一下，催促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