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二〇三)释“指穷于为”
    (二〇三)释“指穷于为”
    《庄子·养生主》:“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郭《注》:“为薪,犹前薪也。”以为诂前,古无此训。郭《注》不应荒缪至此。殊有可疑。《释文》亦曰:“广指穷于为薪,如字,绝句。为,犹前也。”然《释文》亦未必无窜乱也。《释文》引崔云:“薪火,爝火也。”则崔实以为字断句。指者,向方之谓。为者,变化之谓。《荀子·儒效》云:“宇中六指谓之极。”此为指字之确诂。《王霸》云:“明一指。”言但明于一理也。《淮南·氾论》云:“今世之为武者则非文也,为文者则非武也,文武更相非,而不知时世之用也。此知隅曲之一指,而不知八极之广大也。”《齐俗》:“至是之是无非,至非之非无是,此真是非也。若夫是于此而非于彼,非于此而是于彼者,此之谓一是一非也。此一是非,隅曲也。夫一是非,宇宙也。”以隅曲与宇宙对言,可知隅曲二字方义。《说苑·善说》:“视天地曾不若一指。”则以一指与天地对举也。此即《荀子》所谓明一指者。人之所为,必有其所欲得;犹之行路者,必有其所欲至;故指字引伸为归趋之称。《管子·枢言》曰:“疾之疾之,万物之师也;为之为之,万物之时也;强之强之,万物之指也。疾之以趋事言,为之以治事言,强之以终事言也。”此即《庄子》“指穷于为”之指。指穷于为者,言人之所蕲至者,永无可至之时,皆随世事之纷纭,而失其初意耳。盖人之志所欲得者,虽可譬诸行路之所欲至,究与行路不同。行路者,遇平夷无阻之时,固可直趋其所欲至之地,如所谓空中鸟迹,即遇山川之险,亦仍可逾越之,而终至于其所欲至。至于作事,则其终始之时日既长,中间之变化又大,必无能如行路之曲折以达者。且如俄国之革命,岂不欲合全世界,而造成一劳力者专制之局哉?然国外之鼓动,未及成功,而国内之设施,先已不得不参用劳心者矣。又如孙中山之革命,亦欲国民革命与社会革命并行。然自国民军既入南京,国内外时势之艰难,遂不得不暂置社会革命于不问。盖苏俄及国民政府之所为,皆与其初意大有出入矣。夫岂不欲至其初所欲至哉,势固有所不可,然则苏俄及中国之国民政府,果将税驾何所乎,此甚难言。或竟如今日,应付目前之时势尚且不给,更无从顾及其初意,未可知也。时异势殊,久之,则初意不复可欲矣。抑岂独将初意搁置而已;行至中途,或自觉其初计之未安而自变革焉,未可知也。此所谓“指穷于为”也。喻之以薪,薪之焚,乃火之传,固非其尽之所为也。“不知其尽也”之“尽”,同烬。火之传,以喻人之作为广续不已,尽,以喻其既往也。火之传,与其既焚之烬无涉,犹之今日之我,乃随今日所直之时势而谋因应之方,与已往之我无涉也。故曰:“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崔以为字绝句是。以薪火为爝火亦非。薪字当绝。《天下篇》曰:“指不至,至不绝。”言人之趋向皆不得达,而人欲无穷,恒有引之使乡前者,即使所欲已得,亦更有所欲者以继其后也。《公孙龙子》曰:“物莫非指,而指非指。指也者,天下之所无也。物也者,天下之所有也。”《指物论》。言天下本无所谓方乡,只有实物。盖恒人之意,恒以空时间为实有;有空间而物乃充塞其中,有时间而物乃变化其中,殊不知人之觉有空时间,正因物之充塞变化故,明于物理者,则知其不然矣。《庄子·齐物论》曰:“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即《公孙龙子》指物之论。特一用共名称物,一偏举一马耳。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者,强执一方乡,谓人曰:此非方乡,其人终不能明。引之博观宇宙,而指无物有之义明矣。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者,强执一物而曰是非此物,闻者必不能明,与之博观万物之变化,知朽腐可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朽腐,而彼出于是,是亦因彼之义明矣。《公孙龙子》未必古书,然为之者,于指字之义训固不误。子玄深通名理,且其注因于子期,不应昧昧若是,故疑其非元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