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莫非你是大罗神仙
    一连好几天，月华公主都到她这屋里来，每次都带来不同的吃食，并一些新做的衣裳，甚至有几双金绸缎面金丝绣凤或银丝凤尾的漂亮绣鞋。
    “天冷了，小九别再光着脚丫了。”
    月华公主说完拉着紫九坐下，湘琦半跪着伸手拉起她的裙摆，那双白皙如玉的双脚踩在地上，红通通的。
    湘琦小心翼翼地伺候她穿好，惊讶那双整日踩在地上的脚并不冰冷，哪怕屋里烧着地龙，也没有夏日那般温热才是呀！
    穿不穿鞋的紫九倒无所谓，暴雨连下了十几日，天晴也不过几日，眼下这雪虽小，却也下了七、八日，如此算来李瑞选也走了有十来日了。
    她耷拉着小脑瓜望着窗外漫天不止的飞雪，浑然未知又毫无征兆想起他来。
    “西北边境离这连阳城相隔千里，八弟赶来此处，不只是探望本宫这个姐姐，重要的是挂念于你。”月华公主似乎在喃喃自语，又似故意说给她听。
    “不是因为你救了本宫一命，本宫才这么说的。姻缘之事，命数之说，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其实无论是生是死，本宫一概承受。但既蒙重生，定也珍惜。”
    “小九，本宫看得出你是挂念八弟的，希望你福至心灵，早日开窍。”
    月华公主说了许多，紫九一概记不住，就记住了她说李瑞选的那句话：她挂念李瑞选？为何自己从未知晓，公主却下了断言？
    挂念挂念，李瑞选也是那么问她的……
    卓扇太子默默离开，没再听后面月华公主又说了什么。他明白了，月华公主是有多么无奈接受此次和亲，然而她也并不反抗宿命，只听之任之随其发展。
    看来他要做的还有很多，不能再在此处耗下去。
    卓扇太子离开驿馆的消息亦是湘琦告诉紫九的，月华公主醒来之后，湘琦已经很少离开公主身边，在紫九跟前伺候的是另一个名叫齐兰的宫娥。
    那日湘琦是奉公主之命送一方绣帕来的，她说是公主亲手绣的，上面一对鸳鸯戏水，罕见的黄丝线则在边角绣上“玖越”两字。
    紫九知道公主的意思，但月华公主并不知道她本名是叫珑夙。
    是以她还算中意那帕子，湘琦便收了锦盒，跟她闲聊几句，其中就提到卓扇太子离开驿馆回卓扇去了，而与他同行的易岚并没有一同离去，盖因担心公主再有损伤。
    对于卓扇太子这样的安排，紫九心中对他的偏见算是少了一点。
    至于月华公主为何突然没有亲身前来，她也不好奇。公主乃千金之躯，连续几日屈尊登门对旁人而言已是荣幸之至了，她虽然没有多大感触，但也很欣赏公主的气度。
    是以她百无聊赖出了屋子，在回廊边的靠椅上坐了好一阵子。不知道何时灵云才送她回京，回京之后她又作何安排，难不成一直悠闲地呆在郡王府？
    她望着头顶苍穹，飞雪连绵不断，何处是尽头？
    她从前的日子是如何的，为何那段记忆会缺失？为何需得救别人的命才能够寻回来？
    “浅小姐。”
    易岚何时来的不知道，这样突然出声让紫九差点就转头看过去。
    他看着在房门口等候差遣的齐兰，道：“你下去吧！”
    齐兰纹丝未动，还是站在那里。
    紫九心中好笑：齐兰是月华公主的人，怎会听别人的，就算有，也不会是这个异国的大夫——哪怕是救过公主的。
    易岚也没再说什么，但他又不知何时到的齐兰身侧，一个小针下去，齐兰的身子便软了。
    紫九一点也不担心他对齐兰不利。
    卓扇太子对月华公主还是有点心思的，是以不会动公主的人，她料定易岚不至于下毒手。
    不就一个宫娥，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浅小姐到底是何人？”易岚问。
    紫九继续看她的雪，不屑与他对视。
    “吾下山之前，师尊曾一再嘱咐，三年后卓扇会有大难。和亲公主惨死途中，太子无所仰仗。帝星坠落，天象将变，三国祸乱。”
    紫九挑挑眉，这些与她何干？
    “你究竟是何人？能够逆改天命，绝非单纯痴汉傻愣之人。向来，有这种本事的，救人之后必会自损，而你毫发无损。莫非你是大罗神仙？”
    大罗神仙？毫发无损？
    紫九又好气又好笑——是，她恢复得极快，气色好皮肤也嫩滑了。但她瘫软了足足两日啊！若不是李瑞选贴身照料，而是躺在长盛府某个街头，这样柔弱无骨的人会遭受到什么，完全是不可预料的。也许就像是蝼蚁，随便一脚就能让她一命呜呼了好吗？
    就这样的损伤，怎么叫毫发无损？非得是出来血见了口子才算么？
    她忍不住嗤笑，笑中带憨，美眸流转，停留在他身上。
    ——这个少年，来头不小啊！莫怪他能看出三公主是中蛊的，原来早有高人指点呀！可惜呀，年少无知，这么明目张胆地问，谁会告诉他呀！
    易岚几度以为她要开口回话了，等了半天，她还是那般娇柔作态、懵懂未知的模样。
    他恼羞成怒，转身走了，也没把齐兰弄醒。
    紫九又笑了好一阵子才收敛——凡间居然有这么厉害的算命先生么？
    也许是修道之人吧！几千年前，周公还是凡人之时，卜卦也是极准的，若不是遇上桃花乱了心智，又怎会因歹人作祟几度与她斗法，差点落得两败俱伤……
    沉沦情海，未必是件好事哟！
    这个易岚之后对她怨念颇深，再度见到他，是月华公主重新启程的时候。
    落雪未停，天寒地冻。
    月华公主一身白裘，头戴帷帽，手捧暖壶，娇小玲珑，可爱得犹如平常家的女娃娃，精明耀眼的双眸又彰显她的高贵。
    她迎过来，嗔了一句：“小九不听话！”她甚至不用掀开紫九的披风就知道又没有穿鞋。
    紫九则在打量和亲公主的大马车。六匹骏马毛发顺滑，是上好良驹，马车顶上是涂了金的锦绣华盖，十二色丝绦自盖中往四边垂下，车前是粉白相间的门帘，车内不用看也必定是奢华的。
    而那奢华的马车旁就站着卓扇太子极为器重的易岚，他的眼神四处转悠着，几次看到紫九就别过脸，分明赌气模样。
    紫九真想笑话他，医术再了得又如何，少年就是年少，孩子心性也。
    “小九因何不爱穿鞋？”月华公主问了一句，又自问自答道：“若是不喜欢也罢了，呆在马车里不至于太冷。”
    是呀！三公主启程离开连阳城往卓扇而去，紫九亦要启程回京了。驿馆另一侧也已备下一辆黑漆的平头马车，它毫不起眼地停在那儿，与公主这边的阵仗着实天差地别。
    月华公主对紫九总是有些特别，临行时那眼眸里太多的依依不舍，旁人觉得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紫九却觉不是。
    是哪里奇怪，她又说不好。
    公主转身上马车的时候，齐兰也离开紫九身边回到她身后伺候了。
    灵云此时现身来到紫九身侧，把她往旁边带。
    紫九的头转了再转，睁大眼睛再数了一遍，除却正在扶月华公主入内的湘琦和齐兰，马车下面就站着两个宫娥，少了俩。
    她隐隐觉得，月华公主这两日没有到她屋里去，与那两个宫娥必然有关系。
    而她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两个宫娥与公主中蛊有着不可逃脱的干系，早已被割舌断筋，丢弃荒山，任由雪狼啃食。
    月华公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拢共上千余人，步伐声马蹄声车轱辘声剑鞘与战衣撞击大声音……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非但不吵闹而显得无比威严。
    这是皇家的仪仗，主角只有一个，然而在这么多人环绕保护之时，公主还是不可避免受到暗害。
    那么战场，又是何等凶险？
    紫九闭着眼，心思难定。
    这马车很普通，十分颠簸，不过半日她的脑袋就被晃得有些发昏。李瑞选的车辇比这辆好上许多，之前是她没有惜福啊！
    坐这样的马车，尚不如来时骑马的畅快！这么颠下去，得多久才会到京城？
    不止这样，车中暗格只有两样糕点，每种两块，她一口就把它们都解决了。
    灵云似乎是故意的，又或者如今已没什么事可焦急的，就那么慢悠悠在路上晃着。紫九几次掀帘往外看，目光所及白雪皑皑，树木枯枝，无甚好光景。
    晌午，马车终于停了。
    紫九差点飞出去，心里忍不住又对灵云一番咒骂：到底是个暗卫，驾车都不会，就不知道停下来之前先缓缓让人有所准备，东风驾的车都比他好！
    车外毫无动静，紫九掀开帘缝往外看，发现马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茶馆外，原来灵云是找吃的去了。
    没多久，灵云果然拉开车头帘子，将一包油纸包裹的东西放在那便出去继续赶车。紫九打开发现里面除了两个馒头什么都没有，霎时又在心里将人骂了。
    这回京的待遇怎生完全不同了，难道来连阳之时是知道她能救三公主才那般精心照顾，如今她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这样分明是过河拆桥啊！
    紫九狠狠咬着馍馍，已经在想下次看到李瑞选该怎么整他才能出这口怨气。
    哪知即便馒头不好味，吃完她居然又靠着角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