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陆鹤元把朝堂上的事情跟刘希说完后,浅笑问道,“先生觉得,应该如何做为好呢?”
刘希颔首,乌黑的青丝顺着月牙白的长袍子流下,“在下认为,是时候把大学士请回来了。”
陆鹤元点点头,这也是他自己所想的,既然连刘希都这么说,那看来更是万无一失了。
从立本宫出来,刘希一个人坐在了屋外的石凳上,修长的手指无力的垂在了腰侧,他知道晋王妃花了多大的心血才能让宋基得以离朝,可他却不得不主张大学士回朝,与晋王妃对立。其实这些日子刘希跟皇太孙相处,刘希明白以皇太孙的行事风格,即便是他不提,也躲不过这样的结局。他把茶杯放在嘴边,呆滞了许久,最后只是轻叹了口气。
秋风萧瑟,东宫专拨给刘希的宫女给先生取来一件精白鹤氅,“天凉,还请先生披上。”
“不用了。”刘希放下茶杯,向房中走去,宽大的长袍披在身上,显得他有些文弱。
刘希住进东宫已经有些日子了,但他对这宫中的各人一向是彬彬有礼又不即不离,让人琢磨不透。而此时刘希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希望晋王妃明白,这非他的本意。
只是不论如何,宋基这样一回朝,李程玉日后的日子怕难了不是一点半点,锋芒露出去容易,如果没刺进别人,那收回来的时候,就一定会伤到自己,躲也躲不过。
自从宋基离朝后,暗地里参李善的本子其实也有几本,但是也许是已经失去了一个左膀右臂,祈正帝于心不忍,也或许是左丞相在朝中权利太大,根基过深,一下子动两个老臣担心朝堂动荡,那些谏本祈正帝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只是没想到边关都会出变故,还在朝堂上被捅了出来,若是再坐视不理,恐怕李善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忽然间,祈正帝皱紧了眉头,一手撑在龙椅侧,一手捂住胸口,伴随着猛烈的咳嗽声,身体剧烈的颤抖,脸涨的通红。
钱公公看的腿直发软,膝盖没忍住一个打弯,一边给皇上顺背,一边急促道,“宣御医,宣御医——”
又过了几日,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齐王默默无闻的离开了京城,本来是来给朝众人下马威立威的,结果威立的怎么样不不知道,反正一上朝几句话就把自己人给卖了个底儿掉,陆瑾璋走的时候只敢给四哥留了封信件,便灰溜溜的赶路了。
李程玉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只是无奈道,“这时候走与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吧。”
“嗯。”陆瑾怀撩开袍子,发觉李程玉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条不紊,“你让我感觉,你不像是一个寻常的女流之辈。”
“是吗?像个男子?还是你在挖苦我们相府出来的人都心思深沉?”李程玉笑着问道。
长知阁里一片幽静,陆瑾怀的嗓音因为低沉好像有魅惑的回声,“都不是。你总给我一种感觉,好像你已经经历过一番世界了。”
李程玉怔了一瞬,竟然一时间想不好该怎样说后面的话,又听见陆瑾怀仿佛是自嘲的声音,“怎么可能呢。”
李程玉咬紧下唇,长长的指甲掐进指肚里,指肚瞬间红的像是能滴出血一样。
“王爷,娘娘,宁王来了。”就在李程玉纠结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河开通报的声音。
陆瑾怀深深的看了李程玉一眼,“去前堂吧。”
就是这一眼,让李程玉的心跳顿时都停了一拍,陆瑾怀的眼神让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陆瑾离带了身边的家仆,摆出整整九九八十一个袖珍可爱的青花瓷小药罐。
“这是什么?”李程玉随手拿起来了一个,看见上面写着“大黄”两个字,“你家里养的狗吗?”
“什么狗!”陆瑾离抢回李程玉手里的瓶子,手掌轻轻碰到她的指尖,“四嫂你的脸要是想好就得靠他们!算了算了,我觉得和你说你也不见得能听明白。”
一直沉默的陆瑾怀,带有一丝危险气息,“嗯?”
陆瑾离一下子嚣张的气焰就被灭下来了,明明是来送药的恩人,却卑微的好像是来借钱的一样,“那个,我的意思是,你们这有没有人会写字,记下来也好呀,免得日后用药的时候出错了。”
陆瑾怀勾起唇角,满意的,“嗯。”
河开稍微懂几个字,虽然难的不会,但是毕竟只是剂量,她在瓶子上做了些记号,再誊写在纸上也就足够用了。
陆瑾离一旦碰了药,也不再是一幅浪荡公子哥的做派,他小心翼翼的蹲在地上,每讲到一种药的时候,都会把瓶塞打开,让河开跟着闻里面的味道,大概有个印象,再使劲儿扣回去。九九八十一个药罐这样说下来,说的口干舌燥。
只不过临到最后,他还是不得不对李程玉说,“四嫂,这些药确实是能治你脸上的旧淤不假,但是你脸上的疤实在是年岁已久,我无法保证一定能够完全治好。”
李程玉点了点头,她本来就已经不对脸上的疤抱有希望,做好了这样过后半生的准备了,能淡多少就淡多少吧。不能好也无所谓,至少她还能记得清那些人是怎样的阴狠恶毒,让她脸上留下这些疤,毕竟她可是要亲手把这些疤还给他们的。
隔天便是九月初一,是李程玉开始用药的第一天。
当天晚上她敷上药后,让本来就不怎么光洁的脸蛋上看上去就像是粘了两块泥巴,又丑又可笑,她对着镜子还做了个鬼脸,觉得自己真是适合去演小丑戏。
可没想到,到了晚上,脸忽然就开始发烫,脚底却开始发凉,冷的她浑身打哆嗦,可是脸像是被开水烫了一样,又疼又热,好像头和身子都不是一个人的。
李程玉不想让任何人担心自己,拼命止住声音,可是嘴里忍不住的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像是濒死的野猫,无力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