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苏小七的话,此时樱沁来到了仙灵宫。
这里,只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湖。
湖中有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以白石搭建而成的廊桥相连,桥下有花,那生于湖中的睡莲,在丛丛繁簇的绿叶间盛放。
日暮残阳铺于湖面,绽放的睡莲原本玉骨冰心的白,被湖面折射的光染成红色,在那些纵横交错于湖面的廊桥下,静静的待在水中。依旧有飘飞的烟,远远看去,那一座座坐落于湖中的亭阁,在夕阳余晖中,形成疏疏落落的淡黑剪影,像是一幅临摹的画卷。
没有山川树木,没有平地土坵,这里就是一处建立在水上的灵宫。
这里很美。
而樱沁今日前来只为找到那位未曾谋面的华潋仙尊,进入十方火龙阵,风景什么的在她眼里在她眼里就等于是空气一般。
此时的她已经穿走了好几道廊桥,才发现,这里居然一个人有没有!
虽然从华潋仙尊收徒的情况来看,她大概知道华潋仙尊应该是一个孤僻的人,可仙门随信,灵宫执勤,这些作为一个灵宫的标配,应该是可以看见的,可是樱沁走了这么久,俨然是除了她这一个活人,就连一直会飞的鸟儿,也没瞧见。
如此大的一座灵宫,怎会如此孤寂?
樱沁苦恼,这些廊桥如似迷宫的路线,亭阁起码也有上百座,没有一个弟子引路,华潋仙尊要何处去寻?
若是平时还好,她可以慢慢找,而现在,她的时间很紧,所以,心下是非常的着急,以至于现在她都急得想见霜无月了。
这个让她非常讨厌的人,如今是华潋仙尊坐下唯一的一名弟子,他绝对知道华敛仙尊的所在。就连暗灵阙那么偏的地方他们都能遇到,而现在,想见他时,却是不知死到了哪个旮旯。
抬眼望去,夕阳已渐渐落下,金光在那天水相接处形成了一条线,湖面撒下一片灰幕,只有脚下,那生在廊桥边的朵朵睡莲,在这灰幕中散发着光,莹白如玉。
扶着栏杆,她忽然停下步子,目光幽幽的落在了那些雪白的花朵上。
这里的花,倒是很美!
“还泛着光?”突然看到这些花,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既然这上百座的阁楼,她没时间一处处的去寻,“那么,就制造点动静,让别人来找我好了。”
淡淡的,嘴角一勾,脸上浮出一抹笑容同时,再轻手一探,蚕丝线球就出现在她手中。
“可惜了你们这么美,但现在得让你们帮帮我才行。”再看着湖中睡莲,一声轻叹,眼中浮出了几丝怜惜。
然而,片刻之间,怜惜的眼神就变为凌厉,掠过眼前这一片湖,翻身一跃,她的身子便落在了廊桥的栏杆上。
她将蚕丝线的一端挽在手上,然后将线球往脚下一扔。
线球落在层层叠叠的睡莲叶上,“嘭”的一声,一丝金色拉开,蚕丝线就在那莲叶上,犹如一条细小的蛇快速的游走,一朵一朵的,缠绕那些睡莲穿插而过。
另一只手,运起灵力,覆掌一挥,一道灵光打在水面上迅速形成一个漩涡,然后,手一抬,一颗水球便至那水面上悬升起来。
再看缠着蚕丝线这边,睡莲大概也缠了十几朵,够了!
水花融合于泛光的花瓣,能将光亮折射大,再一冲上天,定有烟花炸射效果。
如此想着,樱沁手一动,正要将那些花朵扯离起来,却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你在干什么?”
樱沁一惊,突然掌间灵力断开,整个人就从栏杆上掉回了桥上。与此同时,那蚕丝线,急剧的回缩至她手中。失了灵力操控的水球也在半空中“砰”的一声炸开,水花四溅。
“啊!”又是一声女子大叫,樱沁赶紧抬头一看,只见是那破开的水花溅上了桥,不偏不倚的,那水就刚好砸在了那女子脸上。
女子瞬间花容失色,一把抹下脸上的水,便指着樱沁气呼呼的走向她,“你……哪里来的大胆狂徒,想毁仙尊灵花,现在还来袭击我?”
“我…我不是有意的。”樱沁耸拉着肩,看着眼前这有些狼狈的女子。与大多数的门中弟子一样的衣着,而且听她刚才说话,可以断定,她不会是华潋仙尊,而看这样子她应该是不认得自己的,便是又将自己作为一般新人,道:“还请师姐见谅。”
“师姐?”
抹干了脸上的水,几缕湿漉漉发丝垂至眼睑,女子将湿发一撩,睁着愠怒的眼,将樱沁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来自哪一灵宫?”
眉头轻轻一挑,樱沁应道:“回师姐,我从注灵宫来。”
很好,这大的动静还没制造出来,便就有人来了。花也不必摘了,辣手摧花,确实不是她愿去做的事,所以这人来得还真是时候。
既然有人来了,那么她得尽快让她带自己去见华潋仙尊,便是陪着笑,显尽一脸的和善,向那女子行了一礼,又道:“师妹我是刚入仙门的新弟子,今日前来是要事要找华潋仙尊,还请师姐行个方便帮忙带个路。”
女子一哼,将头一仰,“原来是名新弟子。”微失的仪容掩不住她在樱沁面前的趾高气扬,“正好,你差点毁了仙尊灵花,我正要拉你去领罪。”
差点毁了不是还没毁,这要去领什么罪?
樱沁表情一顿,又立马乐呵呵的道:“好!好!”
管他什么罪,只要能见人就好。
而那女子却是嘴角一斜,牵出个睥睨的笑:说去领罪还能这么高兴,看来这还是一个脑子有病的人。
便是道:“跟我来吧!”
点了点头,樱沁便跟在女子身后。
月已慢慢出来,浅浅的一弯月,如银铺泻在湖面上,华光潋滟散开。一片雾气弥漫,那些水中的楼,影影绰绰,此时的仙灵宫,看起来,比在夕阳中更加的仙气飘然。
随着那女子,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楼阁。
门一推开,樱沁便闻到一股宜人的香味。像是那湖中睡莲的清香,却是香味更浓,还有缕缕热腾腾的气息。
走进去一看,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光,就像那月下的湖面,朦朦胧胧,合着这股香气,不由让人生出几分迷幻之感。
樱沁微微甩了下头,继续跟着女弟子,走进了里屋。
一片晶莹的玉珠幕帘,薄薄的白纱轻掩。
透过这层帘幕,依稀可看见那里面坐着的一位女子。
女弟子上前,对着帘幕内的女子深鞠一躬,恭敬道:“启禀仙尊,那名欲采花的弟子带到。”
采花?
这叫什么话,莫名的,樱沁听着这个词有些想笑。
可是怎么瞧着女弟子的话,这华潋仙尊仿佛是事先就知道了她要去采花?
不过,那花不是还未采下吗,她这是要来领个什么罪?
“嗯。”那珠帘后的影,轻轻的点了点头,淡淡的应了一句,便是挥袖一舞,“你先下去吧!”
她的声音,像是天空中的云,缥缈淡雅,有种难以言说的柔和。
“是!”女弟子低头应了一声,便侧头给了樱沁一记眼神,那眸子似乎在说:还不赶快向仙尊行礼。
樱沁意领神会,也是赶紧上前,朝那帘子一拜,“弟子,见过华潋仙尊。”
女弟子见樱沁行了礼,才满意的退了出去,并将门带上。
待那女弟子离去之后,樱沁依旧拜着身子,“弟子听说仙灵宫有一种可提升灵力增进修为的血枫露,弟子刚入仙门,修为不高,但对阵法也是略有研究,就来这里试试那十方火龙阵,不知仙尊应允否?”
是的,她就是这么直接。客套话什么的她不想多说,那花的事也先抛到一边,便直接切入主题说出来此的目的。
华潋没有及时回话,隔着帘幕,樱沁只是看她缓缓的站起身来。
便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风,吹动珠帘摆动,互相撞击发出叮叮脆响。
被扬起的白纱,不再遮蔽那抹身影,在淡淡的柔光下,樱沁的目光穿过那层珠帘……
浅红轻丝衣裙,圈罗烟纱。头戴飞凤髻插着玉色步摇,柳眉似月,眼似清泉,唇似薄玉,白净的肌肤在这微白的朦光下,显得更加剔透玲珑。带着一身飘然的气息,出尘得不食人间烟火。
此时她亦也看着樱沁。
微微翘起的嘴角,是一抹淡淡的笑。
抬着步子,纤细的玉手拨开玉珠,微风凌波,衣衫飘然,掠动的身影,一步一生莲。
这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柔美至极致,可以说,这是樱沁有生以来,见过最美的女子。
可是,见过了像红坠那样的人,虽然她是女子,这样的美,无非就是阳刚与阴柔之差,但在她看来也并无多大区别。所以她并未因为她的美惊得有多么震撼,何况此时,她还一心想着血枫露。
“仙尊可否开启入十方火龙火龙阵的玄门?”作揖,她再次强调自己来此处的目的。
华潋来到樱沁面前,轻声一笑,笑如清风掠过月下的华光,她绕着樱沁慢慢的转了一圈,才轻声开口道:“你想入阵?”
“嗯。”樱沁毫不犹豫的点着头,“还请仙尊替弟子开启一下玄门。”
“可是……”话音延绵,樱沁便见脚下的纱裙移开,一股香味飘散开去,抬头一看,只见华潋走到窗前,将打开窗户。
“可是什么?”
心头一动:难道是华潋仙尊不想让她入阵?
“你过来!”华潋站在窗前,朝樱沁招了招手。
樱沁便是皱着眉头,心中疑惑更甚:这是要干什么?那阵法,让进还是不让进,一句简单话的事,她这是在绕什么弯子?
不过,她还是走了过去,依旧是尊敬的,却是面色带着些急,“若是仙尊要我做什么事,可否等我入了阵再说?”
是的,她很急,她可以在这里耗时间,可子谦哥哥耗不起啊!
听着这话,华潋微微一笑,抬手指向窗外,指着一处廊桥下的湖面,不紧不慢的柔声道:“你可知,那些花,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微风掠起她的红丝云袖,拂过樱沁脸面,闻此一言,樱沁几乎是白眼一番。
搞半天,她竟是在纠结那还未采下的花。
“可弟子并未摘下那花。”樱沁为自己辩解,“之前弟子为了找到仙尊,的确有要摘花的心思,但弟子只是碰了一下而已。”
是的,她只是碰了一下。可现在华潋仙尊与那名女弟子都在拿这花说事,莫非,是想告诉她,那花连碰也碰不得?
华潋笑了笑,像是看穿了她所想,“的确碰不得。”
“啊?”樱沁微张着嘴,眸子一瞪。
什么个霸王花,碰都不可碰?
她知道那花名为睡莲,虽然她以前很少见过,也没摘过,可从未听说睡莲不能碰。
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她严重觉得,这华潋仙尊似乎就是因为故意避开阵法的话题,在拖延她。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她不能再等了。
苏小七说明日午时之前必须取回血枫露,可连法阵她都还未能进入,完全不知道那十方火龙火龙阵的布局,更别说是取血枫露了。
所以,明日午时一过,子谦哥哥会怎样?是走火入魔的事被仙门发现,还是,会死?
哪种结果她都不想看到,所以此时她更显着急。
便是就不管自己礼貌不礼貌了,冲华潋道:“仙尊您就别逗我了,如果实在不愿告之阵法玄门,那弟子就另想他法。”
她不想再把这个浪费时间对她来说毫无意义的话题继续下去,当然也不会在不愿帮她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便是话音一落她就转身,欲离去。
“你想去哪儿?”
刚抬起步子的樱沁将脚往地上一放,便是不客气的放大音量,“找师尊。”
苏小七说过,曾有几位尊者入过那阵,那她的师尊也定是其中之一。早知道是这样,她还不如一开始就去找拂燚。
应过话,便是不再停留,径自朝门口走去。
却是刚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一股玄力,直接打在她的身上。被玄力击中,樱沁只是稍稍向前倾了倾,不痒不痛。
转过身去,“仙尊您……”
话音突然一断,只觉脚下传来一股寒凉,低头一看,只见地面窜起一股冰气,迅速漫过她的脚腕,立即凝结成冰将她双脚冻结在了地上。
樱沁试着动了动,可怎么的,那双脚也是动弹不得。
看着华潋,她吼道:“您这是要干什么?”
华潋抬着步子,徐徐缓缓,如云御风,一身薄纱襟飘带舞。
敛眸一笑,这一笑却不似刚才那般柔和,似乎带着些怒气笑得有几分清冷,散发出那属于尊者的高贵,若有似乎的带着让人不敢反驳的威慑,“你叫樱沁。”
她这不是在问她,这是陈述。
“怎么?”可她可不怕。就算是在红坠灵尊与掌门师尊面前她都从未有过畏惧,而作为一位尊者,又怎可这样随便的对弟子出手?
“我何曾惹到仙尊您了?”樱沁有些想笑。
果然就算是看上去很温柔的女人她也不该有所期待。
这仙门之人皆“暴力”,弟子如此,尊者亦也会如此。
而之前那名女弟子就告诉过她了,说带她来领罚,想必现在就是罚了。只是碰了一下那花,就遭罚,这还罚得有些莫名其妙。
“新入门的弟子就被掌门师兄收入座下,在尊上面前也能放肆看来你也有几分魄力。”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一种别样的夸奖。
樱沁笑道:“既然仙尊非罚我不可,那就赶快罚,我赶时间。”
华潋笑了笑,一手抬起樱沁的下巴,在她脸上,细细一瞧,“这模样,长得也是灵美!”
樱沁很想回一句:不及你。
可她并未说话,想着,大概华潋是想给她脸一巴掌,便是闭上了眼,乖乖等着受罚。
却是迟迟的不见华潋动手,她睁开眼来,刚好对上华潋的眼。
眸中流光婉转,透如水沫玉珠,“那些花是我用灵力灌养的,它们有生命,有灵性,也很娇气,可以看,但不能碰,碰一下就会死。”
“所以,你既碰了它们,就得为它们的死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难不成是要她以命相抵?
她也不知道那花一碰就会死,倒是一开始,她的确是打算摘下那些花。可以罚罪,但是要命会不会就有些过了?
她看着华潋,目光软了下来,声音也柔了下来,“我认错,不管仙尊怎么罚,但求仙尊饶命。”
是的,她不想死。也还不能死。
既然她不是华潋的对手,她不会来硬的。所以她会服软,这不叫苟且,这叫对生命负责。
孰能无过,华潋作为长尊,应该会放过她。
“我不杀你,也不会打你,你只需要给我点灵力让我养出更多的话就好了。”
“好!”
樱沁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华潋细眉一动,柔唇淡淡勾出一抹轻盈的微笑,“那我便动手了。”
不是征求她的意见,话音一落,甚至都不给她一个眨眼的时间,华潋伸出玉指就朝她眉心一点。
瞬间,一股热流在体内流动起来,体内的灵力,开始向魂识汇聚。然后,再从祖窍穴,如似卸了闸的水流,猛的窜出。
不到一会儿,樱沁便觉全身虚软,脑袋一晕,就瘫坐在地上。
此时,她脚下定住她的寒冰已然不再,可是现在,她的样子,别说是逃,显然是走路都成问题。
她抬起头,虚弱的看着华潋抽走她灵力之后,一脸容光焕发。
这叫一点?
她体内的灵力几乎是全部都被她抽走了,为何如此不讲信用?
恨恨的看着华潋,她却是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放心,你这失去的灵力,也就两三日便会全数恢复了。”
放心?放心个屁!
心中怒得爆了一句粗口。这没了灵力,她如何去阵中帮陌子谦取血枫露?这会让子谦哥哥有生命危险,她如何放心得下。
“当然,没了灵力,你也不能入阵。”
听到这里,樱沁虚弱一笑,什么采花代价?到底,还是为了不让她入阵。
可她为何要这般阻止?
“能……”给个理由吗?吐息很困难,她只是说出了一个字便说不出来了。
只得抬眼,看着华潋。
原本柔和的淡光,不知何时变得冷冷沉沉,华潋始终带着笑,不是此时,她的笑,在樱沁眼中也是一片朦胧。
似乎是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十方火龙阵是杀阵,起码也要御灵阶的修为,所以即便你再精通阵法,也是不可能通过的。比起你现在只是暂时失了灵力,也要比死在那阵中好。”
“作为尊长我断不会让你去送死。而且,入阵者无非就是想取得血枫露,刚好我这里存有一瓶。”眸色一转,华潋一摊开手掌,一枚精致的如拇指大小的白玉瓶子,就出现在她掌心。
她蹲下身子,将药瓶往樱沁眼前一递,“你的灵力也不会白抽,那么这个就作为补偿。”
流光玉色,她澄净眸子里,却是一片看不真切的虚幻。
樱沁有些不敢相信,想将眼睁得大点,可无奈,眼皮沉重,整个人也是越加的倦怠,脑子里无法多想。
便是伸出将那药品接了过来,刚往怀里一放。终究是抵不过被抽尽灵力的空缺,沉沉的眼皮盖了下来,往地上一倒,华潋模糊的影,便完全消失在她眼中。
“来人。”樱沁一晕过去,华潋便直起身子,朝门外唤了一声。
“仙尊。”有两门女子应声而入,恭敬向华潋行了一礼。
“带她去休息。”
“是!”两名女子便上前,将晕睡的樱沁扶起,便出门而去。
烛火燃尽,房间里暗光隐隐。
华潋又转身来到窗前。
淡淡湖光水泠泠。
湖的远处,那是一座凉亭。
隔着数十丈,似乎也能看见有一抹淡淡的白影,在微微的浮动。
华潋看着那影,容色轻轻,“这么多年来,不曾见你对谁如此上过心。”
“哪怕是我,守了你,数百年……”
柳眉微拧,她苦涩一笑,身子一跃,她便从窗户飞出。
微风轻抚,红色的影,越过湖面,散开的衣裙,如一朵飘飞的红莲,掠起一片寒光,落下丝丝缕缕的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