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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
    “救命!救命——”郭文王子在水面起起伏伏的扑腾着,在溺水的时候,翅膀也忘了张开。
    于混乱中,郭文王子被他的士兵抛弃,扔下了海。
    按理来说,魔界战士几乎就没有不会游泳的。
    但郭文是个例外。
    他是王子的时候,浑身上下几乎没有破绽,谁也别想从他这里讨到一点好。
    可当他没了那呼风唤雨的身份,平时引以为傲的脑子与手腕不再派得上用场的此刻,他就是一个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废物。
    老天可怜,就在他不远处的地方,有一艘小船,船上站着的,正是罗洛的那个老奴隶。
    郭文立马破口大骂:“老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救我!”
    船上的老奴隶抓住了一个船桨,朝着郭文伸了过去
    郭文努力的去够那船桨:“老东西,你就不能再近点?!”
    老奴隶又近了一些,终于,郭文就要抓住那船桨了。
    就在此刻,老奴隶的脸色却变得狰狞,他拿起船桨,重重的朝着郭文的脑袋砸了下去!
    郭文沉入了海底,而后,老奴隶头也不回的划着船,驶离了海岸线。
    郭文越沉越深,他开始呼吸不畅,神志不清,意识迷糊。
    他快要死了。
    却在此刻,一股轻流渡进了他的嘴里。
    于水中,他睁开了眼睛。
    是罗洛!
    刚得救的一刻,郭文就猛地甩开罗洛,也不顾他现在没了罗洛马上就会再沉下去,他大声嚷嚷着:“我不要你救!你快放开我!”
    罗洛一把拉住了下沉的郭文:“郭文,不要胡闹!”
    “我才没胡闹,你还知道回来啊你,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命都没了!我手里顶用的战士全给你了,结果你就这么对我啊?”
    罗洛心头微酸:“对不起,一点事耽搁了一下。”
    “滚啊你,是不是什么事都比我重要啊!”
    “不是的,我哪能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一听说魔界有难,我就立马赶回来了,还好我赶上了。”
    “哼,我宁愿你没赶上,你直接一个人孤独终老去吧你!”郭文再度挥手,甩开了罗洛。
    眼看着郭文又呛了几口水,罗洛情急之下,一只手抓住了郭文的脸,掌心正好覆盖住了郭文的嘴巴,郭文艰难的“唔唔唔”着,却没法吐出来半个字,罗洛觉得他总算是清净了。
    罗洛一击打翻了前方一艘载着几个人的小船,接着,便一只手抓住郭文的脑袋拖着他往前游,他一边游,一边道:“甭想,爷看上你了,这辈子就赖着你不走了!”
    郭文“唔唔唔”的挣扎着表示抗议。
    终于将郭文拖到了小船上,他这才放开郭文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郭文一得自由便开始呛他了:“哼,这还没到手呢,就开始欺负人了,我要是真从了你,那岂不是一天天的要被你欺负死了?”
    罗洛欲哭无泪:“就你?这世上哪有人有本事欺负你?”
    “你刚刚不就在欺负我?”说着,郭文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你弟弟留下来的那个老奴隶,他非但不救我,还把我往死里整你知不知道?”
    罗洛沉默了。
    郭文一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哼,提起你弟留下来的那个奴隶就屁都放不出来一个了,你干嘛不干脆跟你弟一块过日子去得了。”
    罗洛沉着脸,低下头不说话了。
    见他不言语,郭文更加生气了,伤人的话又要脱口而出,却见罗洛忽的抬头,直勾勾的盯着郭文,万分郑重道:“郭文,云忆死了,现在你父王也死了,魔界也成了这副鬼样子,我们两个就在这里,从头再来吧。”
    郭文一愣,随后,万分不情愿的对他甩了个白眼:“你说从头再来就从头再来?我先前死乞白赖的求你那么多次,你哪次有听我的?我告诉你,我现在回头是岸了,不想再唯你命是从了!”
    罗洛知道郭文还在说气话,放在从前,谁敢跟他这样叫板,他肯定是要掀桌子的,但是现在,他却拥有相当的耐心,他说:“郭文,我只问你一次,这句话我不会说第二遍,你愿不愿意从了我?”
    此刻,郭文也忽的愣住了,他知道罗洛说的只问一次就是真的只有这一次机会,眼下不是跟他吃醋斗狠的时候。
    他也定定的望着罗洛,两人的目光相交。
    良久,郭文率先移开目光,他斜眼一瞥,扬起头,“哼”了一声,但声音里却是带着美滋滋的喜意:“老牛吃嫩草,也不知道害臊——”
    罗洛终于上前,自身后抱住了郭文。
    .
    再轰天掣地的灾难,也总会有平息的那一刻。
    这场火山总会过去,到时候,火山灰上他们又能建立他们新的家园。
    他们是奴隶,他们一直都一无所有,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的。
    这是一场公平的浩劫,众生在他面前都是平等的。
    这也意味着,纵使是奴隶,也能拥有平等的人生。
    不管他们能不能在这场浩劫中活下去,活多久,至少此时此刻,能够脚踢王侯的他们,跟这些曾经凌驾他们的王侯是平等的。
    罗洛身边那个断腿又哑巴的老奴隶望着那一群满脑肥肠,手无缚鸡之力的世袭王侯们在混沌之海之中扑腾,他的眼睛里迸发出灼人的火焰。
    “快走!”老奴隶望了一眼自己脚边那边还在畏手畏脚的奴隶们,他嘶哑的嗓子呐喊出声:“我们——自由了——”
    于自由带来的狂喜之中,哑巴也能为了自由而欢呼!
    经由他这么一声喊,别的奴隶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有一个年轻的奴隶率先站了出来,他大手一挥:“抢下那些贵族的船!他们不再是我们的主人了!”
    一呼百应!
    混沌之海上,奴隶们□□的情绪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海岸线的奴隶都达成了统一战线!
    他们站起来,摆脱他们的主人,扯掉自己身上的枷锁,嘶吼着将他们的主人自船上拉扯下去,同曾是他们主人的人一道抢夺仅剩的生存资源。
    谁也不想死,我们也是生命!
    霎时间,奴隶们为了自由而欢呼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岩浆的轰鸣声响。
    过去千百年,奴隶们所受的所有的屈辱,自此,彻底被推翻了!
    岩浆开始流入海里,在海岸线边上的船也开始遭难。
    魔们开始将船驶离海岸线。
    岸边,还有无数没有坐上船的魔们朝着他们挥着手,指望有神迹降临,指望有人能够拉他们一把。
    所有的船都开始驶离海岸线,人们的生存抢夺战初步落下了帷幕,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所有人都知道,当这场浩劫结束后的生存战才会是最残酷的。
    但至少,现在,他们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老奴隶坐在船沿边上,望着那一群双目失神,望着岸边发呆的魔们,那其中,有自由人,有奴隶,又或者说,有男人,有女人,有年轻人,有好运的老人。
    寂静的海面上,传来一道悠扬的歌声,稚嫩空灵的女童声音唱的是这片土地流传千年的古老童谣,魔们在这样的歌声里纷纷泪流满面。
    老奴隶热泪盈眶的抬头,望着被岩浆“烤”得金黄的天空,那那抹金色,让他想起了曾经的某个熟人。
    “您看到了吗?我的王子,我们,自由了——”
    .
    颜以方缓缓走出火山中心,那个唯一安全的地方,那个好似母亲子宫的地方。
    一旦走出这鎏金色的“羊水”,后头的,便都是销骨成灰的岩浆。
    他缓缓走出最后的安全区,面带微笑的,去迎接无边无际的,能瞬间吞没他的熔岩。
    结束吧,这个暗藏了那样多污垢的魔界,就此,毁灭吧。
    结束吧,做了那样多恶的他自己,也在此,逝去吧。
    从出生到现在为止,二十五年的人生,他曾经历过许许多多旁人想也不敢想的绝境,从身到心的,都有,可他从没想过死。
    从前,无论遇到怎样的走投无路,他从未想过去死,他好像天生就是这样,生命力天生就比别人要顽强一些,也比别人多一点求生欲,在他这里,就没有熬不过去的坎,咬咬牙,就算是死路,只要人没死,他就可以熬过来。
    他现在其实也并不是想要通过寻死这件事来寻一个解脱。
    他就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活。
    人是为什么活着的呢?
    明明一出生就面临着注定要死的命运,明明短暂的一生所做的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事,可是为什么,人就是能有那么旺盛的生命力呢?
    他搞不懂自己从前为什么会那么强烈的想活。
    一如他搞不懂自己现在还能为什么而活。
    找不到,他便不想再找了。
    他走出去,离开安全的“羊水”,走到那危险的冲天岩浆里。
    漫天岩浆铺天盖地的朝他冲来。
    他张开双手,闭上了眼睛。
    率先来的,是腹部的一阵疼痛。
    却并没有太痛,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铺天盖地。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挡在他跟前,身体都被岩浆浇得现出白骨的饶最!
    他脸色陡变,又要冲出那“子宫”,却又被饶最一脚提了回去。
    饶最挡在洞口,用法力挡住背后的岩浆,他的后背已经被岩浆灼得全是白骨,内脏也被烤得焦黑,饶最满脸的泪,不知道那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悲伤,他朝着颜以方呐喊道:“爷,您这是在做什么?给我好好活下去,我不准您死!”
    颜以方看着小孩背后冒起的黑烟,摇着头:“小最,我不值得的。我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
    饶最的身体正在渐渐的被岩浆整个吞噬,连正面的脸也渐渐变成焦黑,他朝着颜以方呐喊着:“我不准您这样说,我说您值得您就值得,听着,我会一直在地府等着,但您绝对不要让我早早就在地府见到您,否则我就永世不超生!”
    “小最,你这又是何苦?”纵使已经心如止水,可当看到身体渐渐被岩浆吞噬的饶最对他说着这样的话的时候,眼眶里还是忍不住氤氲起了泪水。
    饶最却是笑了:“带着我的‘诅咒’活下去吧,爷……”
    笑着笑着,饶最的身体终于完全的淹没在了岩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