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族作为如今整片魔界大陆上最大的种族,但他却始终没有形成一个确定的国家,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他们真的太招人厌了。
而他们招人厌的原因却十分的引人唏嘘——因为他们太聪明了。
智慧是武器,聪明,意味着他们十分危险。
愚昧的魔界各族意识到,聪明的鼠族对他们是一种巨大的威胁。他们可能会被聪明的鼠族侵占生存资源。于是,在鼠族在魔界扩张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各族开始了对鼠族的联合打压。许多的鼠族在打压中逝去或者成为奴隶,只剩一小部分运气好又有超凡才能的鼠族才能勉强作为一个自由的个体存在,并且凭借着他们的才能在魔界各国都混到了不算差的地位。
这样的灾难持续了许久。
许久之后的某一天,上天似乎终于开了眼,想要对这个聪明却又饱受欺压的种族降下一点垂怜。
数百年前的某一天,他们的先知收到神的预言,说鼠族将来会诞生一个天命之子,这个人会改变整个魔族的未来,也因为这个预言,鼠族更加遭到魔界其他种族的排挤了。
云忆带着十几个自愿出征的魔兵一道通过界外洞去了魔界,他们此行就是要去找那位鼠族的天命之子。这次他还带上了云清衡。
这次跟着云忆一起出发的大部分都是以前颜以方手下的魔兵,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们现在已经对云忆是忠心耿耿了。
这样的本事,可能是颜以方一生都无法抵达的高度。
这是颜以方怎样也超越不了的人,所以,他其实很能理解他的那些魔兵们为何会这般轻易的倒戈向云忆这个敌人,毕竟魔界之人一直都有慕强的风气,甚至,只要你足够强,你将一个国家的国王打倒了都能被人拥护成为新的国王。
甚至,他都很能理解那个人宁愿牺牲他也要唤回云忆的心情。
也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那个人还是看不上他。
他身边有这样耀眼的一个人存在,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他这个泥地里捡来的崽子呢?
可还是,那般的不甘心。
凭什么?为什么?
在魔界,有一座巨大的森林,其面积之大,几乎占据了魔界一半的陆地。
这座森林有很多个名字,车底国与其相邻地区的魔们叫他车底森林,南郭的子民们叫他南郭森林,各个地区都有其各自的叫法,因为各个国家所占据的地区不同,这座巨大的森林也便有了其各个分部的名字。
虽说叫法各不相同,但这并不影响魔界子民识别它,在魔界,你只要一说森林,人们的第一反应一定会是这里。
不过,虽说大家总是森林森林的叫他,但其实,他原本也是有一个总的名字的。那是一个相当简单又朴实的名字,他代表了魔界诞生之初,这里的居民们对这座给予他们馈赠的森林最质朴的赞美——美丽森林。
这座森林给了初代魔界子民相当的馈赠,魔们在森林里寻找食物,砍伐木材做居室,在森林动物的身上获取皮毛避寒,可以说,森林就像是大地母亲一样的存在。
但纵使如此无私的给予魔们馈赠,这位“母亲”有时候也会露出其凶猛的一面——森林深处往往危机四伏。
这里流传着许多古老的传说,比如森林内部有吃魔的神兽,比如有一去不复返的秘境之类之类的。
毫无疑问的是,森林内部十分危险,至今为止,魔们都没人能够完全将这座森林探索完全。
而这一次,眼看着云忆带着大家一步步的往森林更深处走,魔兵们渐渐开始犯起了怵。
毕竟,让他们死在战场上是荣耀,但森林不同,所有的魔从小就对这森林有一股子畏惧的心理,越往里走,这股不安感便越发强烈了。
他们于魔界一路跋涉了好多天,经过了好多完全都算不上路的路,跨过了泥沼泽,荆棘岭,寒霜冻土,烈焰高山,魔界的环境就是这般疾苦。
一连数日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处静谧到只有鸟兽虫鱼的深林,比起外头的那些疾苦,那里的环境还算幽雅,至少像是能够让人活命的程度。
方一抵达那儿,云忆便命令魔兵们谨慎的布置起了陷阱。
只是,他布置陷阱的手段十分特别:他命人安置了几处猎人常用的陷阱,没多久,真就捕获了几只猎物——真的就是普通的猎物,几只兔子,一只鹿。
或许是因为云忆平日里做的事都过于超格,而现在突然做了这么一件寻常的事,反而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那些猎物落入陷阱后,云忆却没有急于将猎物取出,而是安排魔兵们躲在了暗处。
入夜时分,就在大家都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一个“野人”闯进了大家的视线里。
那个“野人”胡子都要跟头发连在一起了,整张脸都几乎要被毛发给盖住了,让人几乎看不出来他的脸来,但是那双眼睛却很亮,鸟窝一样的头发里是真的藏了一只鸟儿,身上披着一张棕熊的皮毛,或许是因为那张熊皮的原因,他看起来虎背熊腰的,模样很是壮硕。
“野人”一出现,便看到了被捕兽夹夹住的哀鸣的鹿,他想要冲上前去解开鹿腿上的桎梏,但这时,栖息在他头上的那只鸟儿忽的开始蹿腾起来,那鸟儿的一只翅膀好像受了点伤,飞得十分勉强。
因为鸟儿的提醒,“野人”也敏锐的察觉到了空气里的不对劲,谨慎的放慢了脚步,观察起了周边的情况。
忽然,一只羽箭自森林深处射出,笔直的朝着被捕兽夹缠住的鹿射了过去!
一声响动过后,那羽箭十分精准的射中了鹿的脖子,鲜血自鹿的脖子上涌出,那鹿的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哀鸣,望着“野人”所在的方向流下了几滴眼泪,没多久便咽了气。
“野人”站在原地,看着鹿咽气之后,周身忽的爆发出一阵魔息,头顶的鸟儿立刻叽叽喳喳的飞离了他身边,那魔息的强度直让躲在暗处的魔兵们都无法站起!
这样强的魔息,这就是云忆先前说的来自鼠族的二阶魔种!
颜以方这才明白,那个“野人”才是云忆真正的猎物。
野人猛地张开翅膀,朝着另一部分被困住的兔子们冲过去。
突然,在野人即将赶到兔子身边的时候,又是一只羽箭,射在了一只兔子身上,兔子死了。
登时,愤怒不堪的野人仰天长啸,巨大的威压自他身周散出,那威压如一阵疾风,让周遭的树木都开始呼呼作响,森林里的动物们开始四窜奔走。
一道魔息扫过,野人很快察觉到躲藏在森林里的魔兵们的行踪,刹那的工夫,他便跳到了隐藏在暗处的魔兵们的面前。
嘎嘣一声响,他便已经拧断了一个魔兵的脖子。
接着,是下一个。
眼睛猩红的野人此刻像是一只在捕食的野兽一般,见到了魔兵这种猎物便冲上去一顿厮杀。
一个,两个,三个……十来个魔兵的性命几乎就在眨眼间便那野人带走了。
就在那野人即将冲到云忆面前的时候,树林里再度射出一箭,擦过野人的脸,射到了他身后的兔子身上。
又一只兔子死去了。
这是挑衅。
那“野人”当时便气红了眼,直直的朝着躲在暗处射箭的云忆冲将过去。
野人来势汹汹,看那魔息的强度颜以方便可推断出绝对不是他这具身体能够阻挡得了的,可云忆却仍旧是不卑不亢的站在原地,他握紧了手中的弓箭,再度朝着冲过来的野人射出一箭。
蠢货,普通的箭怎么可能会对那么强的一个二阶魔种有效?
那野人手一挥,便扇开了云忆射过去的羽箭。
云忆不慌不忙的再度朝那野人射出去一箭。
有了上次的经验,那野人看出来那箭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再度随后一挥,便将那羽箭扇开了。
与此同时,野人也几乎便近到了云忆的身前。
那野人五指成爪状朝着云忆伸出手去,几乎登时便要制住云忆。
却在这时,一张血网从天而降,困住了因为即将胜利而无甚防备的野人。
这是当初车迟炼制的专门用来困锁二阶魔种的网,很难挣脱,颜以方当初是靠着致幻蘑菇的作用才强行挣开的,这一次,云忆又牺牲了一些人命,将那血网炼制得更强了。
那野人多次爆种试图挣脱,但都像颜以方当年那样毫无用处。
云忆一个眼神过去,最后仅剩的几个魔兵便冲将上去制住了野人。紧接着,魔兵们便操起战斧,朝着野人爆种后张开的翅膀砍了下去——
野人的翅膀断掉了。
翅膀算是魔族有别于人类最重要的一个特征,它在强悍的同时,还十分脆弱——如果是长出来的第二双翅膀的话。
一般魔族一生只有一双翅膀,但是二阶魔种不一样,他们的翅膀是可再生的。
魔兵们砍下那野人的翅膀后,又使力强迫那野人再度爆种,逼着那野人长出了新的翅膀——他不爆种不行啊,那血网会立刻将他勒成小块。
只是,新长出来翅膀就跟新生儿一样,格外柔嫩脆弱,稍稍一碰就会牵动你全身的神经。
新的翅膀长出来了,魔兵们又操起战斧朝着那野人新生的,甚至连毛都还没长出来的翅膀砍上去了。
那野人被捕以来,头一回发出这样的惨叫声。
那样痛的惨叫声在森林里回旋,几乎响彻整片森林。
森林深处的小动物们听到了野人的惨叫声,纷纷骚动起来。
但那些动物的骚动却不是为了逃生,而是——
当云忆再度抬头的时候,他们已经被一群动物围住了。
“快走!”那野人对着周遭围住魔兵们的动物们说着。
确实,在魔兵们面前,再多的动物出现都是以卵击石,无非徒增伤亡。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新的翅膀在他的背后缓缓生出,那野人一面惨叫着,一面冷汗直簌的转头问着一直站在魔兵后头的云忆道。
从刚才出现开始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云忆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的不舍和愧疚,他对那野人说:“老鼠,是我,云忆。”
“是你……竟然是你。”野人的眼眶里露出一丝惊讶,随后,他又像是了然了似的,仰头发出一声释然的笑,他说,“也只有你了……”
云忆有些痛苦的对那野人道:“老鼠,我来问你要样东西。”
“我可不记得我有欠你些什么。”
“是,一直是我们在麻烦你,我保证,这次是最后一次了。”
野人看了一下他身上的束缚,又对云忆说:“我不觉得你这像是求人的态度。”
“对不起啊,因为我这次要的东西你一定不会愿意给,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要什么?”
“我想——”云忆顿了顿,似乎着实很难开口,他说,“我想要将你的身体里装进别人的灵魂。”
那一刻,颜以方像是脑子炸了锅。
云忆这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他难道要——
周身的魔兵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云忆的企图,手中的动作都有些动摇,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云清衡着急的声音:“舅舅,你要做什么?”
“安安,你别管!”云忆抬手,制止了云清衡上前,让他继续呆在安全的地方。
就在云清衡冒头的工夫,那野人的眼光便扫到了云清衡的脸,紧接着,那野人的嘴角扯出一抹笑,他相当无畏的:“你做梦!”
云忆叹息一声:“那你便得再受上些苦头了。”
说着,云忆手一挥,刚刚还在动摇的魔兵们便很快调整好,再度出手去斩那野人新长出来的翅膀。
那是足以让周遭围着的动物们都止不住流下眼泪的凄惨叫声。
纵使是再坚强的生命,他都该是怕痛的,这是生命的本能。
生命拥有痛感,一开始是用来提醒你远离危险,保护自身的延续的。
可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候,痛感本身又会成为一种对生命的阻碍。
疼痛这东西可以折磨神智,消磨意志。对痛苦的畏惧是人一出生便带有的软肋,除不掉,抹不去,而当痛苦加身时,人可能会变得坚韧,但大概率会变得脆弱。
在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痛苦的时候,生命体所想的事情一定是这痛苦能赶紧消失——哪怕是用失去性命来交换。
纵使,你曾是一个那般强大的人。
云忆在痛到死去活来野人耳边,声音近乎蛊惑:“想要解脱吗?”
那一刻,颜以方清楚的看到了野人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渴求的光。
但那野人着实是顽强,纵使已经被逼到这样的程度了,也依旧没有咬上云忆放下的诱饵。
凌迟继续。
接二连三的有动物们冲上来想要拯救那野人。
云忆这次却像是发了善心似的,就只是不停的闪躲避开那些动物的攻击,却没有对动物们做出任何伤害的举动。
森林里登时便乱作一团。
云忆没有出手伤及动物们,但动物们自己却在混乱中不断的产生了一些伤患,有弱小的动物被高个的动物在混乱中不小心踩伤了。
似乎,没有了野人,动物们就没了主人,都成了无头的苍蝇。
野人看着他的“友人”们受惊受苦的样子,眼神里露出了更多的不忍。
就在这时,云忆突然开口道:“别逃了,老鼠,这就是你的命,你该是时候践行你的使命了。”
在听到“使命”这个词之后,那野人的眼中忽的现出了一丝了然的光。
仿佛是因为得到了答案,所以选择了放下,又或许是因为过于折磨的痛苦逼得他低下了高傲的头,不得不去考虑那个在平时绝不会考虑的选择。
野人的眼睛瞟过那一群站在不远处的森林里围住他的小动物们,又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天空盘桓的原先寄住在他头发里的那只鸟儿,他终于满带不舍的对云忆说:“记得帮我照顾好我的鸟儿。”
云忆点了点头:“放心。”
最后,云忆在野人的耳边轻吐了一个名字,野人最后看了一眼森林里他的那些“孩子们”,终于,合上了眼。
与此同时,云忆手中立刻拉起了一张法阵,红色的雨自天空淅淅沥沥的落下,颜以方认得这法阵,那就是当初车迟用来让他献舍的法阵。
片刻后,野人眼里的光华失去了。
与此相对的,颜以方发现,自己的世界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再度升入虚空,好似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拉扯着,身不由己。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