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开春,这个季节还是有些冷的,尤其是夜晚。
云忆温了壶酒,坐在凉亭里等他的客人。
不多时,他的客人裹着件毛茸茸的披风踏着月光来了。
“舅舅,你找我有什么事?”云清衡吸了吸发红的鼻子,问云忆。
云忆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就只是想跟你聊聊天,很冷是不是?”
云清衡搓了搓手,将手放到了温酒的炉子边想要暖暖手,却见云忆倒了一杯热酒到他跟前:“喝杯热酒暖暖?”
云清衡一怔,摆了摆手:“舅舅,你知道我不喝酒的。”
云忆点点头:“是,你这点跟阿遥一样,都是一沾酒就晕。”话虽这样说,可云忆递到云清衡面前的那杯酒还是没有收回来。
云清衡摸了摸被风吹得发红的脸,忆及他母亲的时候,神态都会变得很柔和,他说:“为什么娘亲这么不能喝,舅舅却这么能喝呢?你们简直不像亲生兄妹。”
云忆笑道:“也不是,舅舅其实酒量也不行,后来在魔界混了一段时间,魔都是海量,你不会喝不行啊,于是就生生练出来了,阿遥就不一样了,她没必要练,所以酒量一直不太好,还要你爹为她挡酒,有一次你爹给她挡你大伯敬的酒,可把你大伯气坏了。”
“原来我还有大伯?”云清衡笑道,“挡个酒而已,大伯为什么会生气?难道他也喜欢娘亲吗?”果然,他就只在有关感情的事上异常的敏锐。
云忆却是一怔,沉默了一会儿。
意识到云忆可能并不喜欢这个话题,云清衡连忙调转了话头:“话说舅舅,您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主动聊起父亲来了?”
云忆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他揉了揉脑袋,以沉默来避开了云清衡的询问,过了一会儿,见云清衡无话,他又调转话头,问云清衡:“你好像对你父亲并不好奇?打小就没怎么见你问过他。”
“我有娘亲就够了。”
云忆沉默了。
云清衡又道:“而且,你们从来不提他,可能他的存在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云忆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非常难得的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嘴唇颤了颤,终于开口,“你别这样想他……”
“那我应该怎么想?”
今夜十分奇怪,云忆居然几度说不出话来。
云清衡见他舅舅这副模样,反而更加好奇了:“舅舅,你说实话,我父亲他……他是怎样一个人?”
“你父亲他是……”云忆低下头,慢慢抿掉了刚刚递给云清衡的那杯酒,那酒早已经凉了,进嘴之后冷得人一激灵,他话锋一转,说:“他可能并不怎么想你出生。”
云清衡的面上露出一些惊讶和痛苦,但随即,他便很好的将那些情绪隐藏起来,转而满不在意的道:“那就不聊他了,来聊聊娘亲吧,除了那次以外,她平时都是怎么拒绝别人敬酒的?”
云忆笑了:“安安,你是真的很喜欢阿遥。”
“我最喜欢娘亲了!”
“那安安,你又记不记得,阿遥曾经教过你,对待感情不要那么不坦率,不要轻视了他人的感情?”
云清衡的脸登时便冷了下去:“舅舅,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我千辛万苦才将你复生,结果你却觉得我复活你的手段不光明,你嫌我脏,是不是?”说着,云清衡就要拍案而起,转身离开。
云忆连忙起身抓住了他的手腕:“安安,舅舅不是这个意思,舅舅只是怕你犯错,你当时眼前只看得到要复活我这一件事,所以便忽视了很多其他重要的事,先前的我一直没有细问你跟那个姓颜的小子之间是什么情况,是因为我知道你长大了,有主张了,你跟阿遥很像,理应能够游刃有余的处理这件事,但现在,我发现我可能还是算错了,你可能更像我一点,安安,早点正视你自己的内心,我们也许还有挽回的机会。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那小子?”
话语一出,就连在虚空中自暴自弃的想要不听不看做个瞎子聋子的颜以方都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您在胡说些什么?您难道不知道那恶徒杀了我们多少门人,当初又是怎么折磨我的吗?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这样一个混蛋?快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果然,不该有任何不该有的期待的。颜以方再度闭上了眼睛。
那之后,云清衡也很快挣开了云忆的束缚,愤然离开了。
.
翌日,一大清早,云忆便亲自下了厨房,开始忙活了起来。其手脚麻利的程度,丝毫不像是一个只会征战沙场的将士。
颜以方内心忍不住忿忿道:你他妈还有不会做的事吗?
云忆提着糕点推开了云清衡的房门:“安安,舅舅昨天说错了话气着了你,今天向你道歉来了。”
“不用了,我才不会生舅舅的气,您先走吧,我还想再歇会。”说着,云清衡就要关上门。
这副不欢迎的架势,哪儿像是没生气啊?
却见云忆只是不慌不忙的从背后拎起食盒,道:“可惜,我今天做了香喷喷的桃花糕,没人有口福喽。”
门打开了。
云忆一面看着云清衡慢条斯理的吃着糕点,一边笑眯眯的:“味道怎么样?这么多年没做,也不知道手艺生疏了没有。”
云清衡点了点头,但没说话。
云忆又道:“阿遥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桃花糕了,她打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这些事都是我来做的。”
“没有下人做吗?为什么还要舅舅亲自来做?”云清衡终于开口说话了。
云忆笑笑,终于等到了云清衡搭话,似乎只要提到他娘,云清衡就会好奇的开口。云忆道:“我俩离家出走后就不得不自己做了,女孩子的手要漂亮,所以我也不让阿遥做。”
“舅舅,你们当初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
云忆托着腮,看着云清衡,若有所思的:“是啊,为什么呢?要是没走——”云忆忽然苦涩的笑了笑,“算了,那时候少不更事,就不提啦,怎么样,安安,要不要跟舅舅学一手?”
云清衡立马摇了摇头。
云忆宠溺的笑着:“你呀你,真是被惯坏了。”
“不行吗?”满脸的理直气壮。
云忆忽然摸了摸云清衡的头顶:“当然行,只要是你要的,舅舅都会给你。”
云清衡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
“但,这得有个前提,安安,你得明白你到底想要些什么?”
云清衡一怔:“什么?”
云忆皱着眉头:“你真的没有对那孩子动过心吗?”
“舅舅,你怎么又提起这件事来了?我都说了,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云清衡当时就不开心的放下了手中的糕点。
“安安,舅舅在年轻的时候也曾在感情上犯过错,有些错误,你放任他不管只会一错再错,再没有挽回的机会的,如果早些认错,可能还有补救的机会。”
云清衡有些气急了:“舅舅,你不要多管闲事了,我都说了,我没有喜欢他!没有!没有!”
见他这般生气,云忆也只得无奈的摆手道:“好,好,既然你这么说,那舅舅也就放心了。”
“什么放心?”
“安安,你有没有考虑过成婚?”
云清衡满脸的呆滞:“啊?”
那一刻,虚空中的颜以方也忍不住睁开了双眼。成亲?云清衡要成亲?
云忆:“我听丁长老说,你到现在还没有成婚,对吧?”
“……长老们说动凡心影响修行。”云清衡话说得很慢,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退路。
云忆却道:“那两个食古不化的榆木脑袋,安安,你也该是时候成家了。”
云清衡瞪大了眼睛,半晌,木讷的吐出两个字:“不要。”
“安安,你年纪不小了该有一个家了。”云忆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语重心长的道。
但云清衡不吃他这套,因为他打小便让他舅舅头疼惯了,也为所欲为惯了,他道:“要成亲你自己成去,别拉我!”
云忆倒也是不生气,他摇摇头:“我不行。”
“那我也不行!”
云忆抓住云清衡的手腕,劝说道:“我的血脉没有任何流传下去的必要,但安安你不一样,你应该成婚,你要开枝散叶,男子成婚也不需要付出多少成本,以后有小孩了你夫人会帮你带,这是一门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又有什么不想的呢?你只管让你的妻子怀孕就好,这很容易的,只要*出来就好了——”
啪!
那清脆的一巴掌,直将自闭中的颜以方都给唤醒了。
云清衡竟然动手打了云忆?他打了他舅舅!
!!!
云清衡看着自己发麻的手心,有一刻的怔楞,就在颜以方以为他又要向云忆道歉的时候,却见他一脚踹在了云忆身上,将云忆踹出了门去。
他嘭的一声关上门,大叫道:“你给我出去!”
大门嘭的合上,云忆被关在了门外,他悻悻的敲了敲门,没有回应,最后,终于是灰溜溜的走了。
如果有条件,现在隔壁山头都能听到颜以方的狂笑声。
原来遇上任何事都能游刃有余的云忆也有对付不了的东西。
要说这云忆也是该,刚刚说的那一堆混账话根本一点也不像平时能言善辩的他——那一刻,一道灵光闪过,颜以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是不是,故意在试探些什么?
不不不,他又不是什么好人,他干嘛要做这种好事,你不要擅做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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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舅:我的血脉没有流传下去的必要
颜:谢谢,那是我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