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颜以方就坐在一团尸体堆旁休息。
    刚刚消耗太多，这会肚子饿得慌，他大口大口的嚼起了干粮，那东西又干又硬还粘喉咙，吃起来怪费劲的，需要用上一点注意力才能避免呛着，呛着——
    “大人！快抓住前面那个小贼！”
    “咳咳！”颜以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艰难的咳嗽几声，将喉咙里的干粮屑给咳了出来，眼眶都因此有些发红，待他看清眼前那个急冲冲朝着他所在方位冲过来的那个毛头小子，还有身后紧追不舍的小石时，他才意识到，他耳朵没出问题。
    还真就有胆子这么大的人类，敢在人魔混战的时候冲到战场上来打劫。
    或许是因为颜以方总是孤军奋战，周身也没有跟着什么魔兵，所以让那个小贼误以为他这个方向是最安全的，于是，那小贼摆出一张决绝的狠厉脸色就朝着颜以方的方向冲将过来了。
    那小贼看模样不过十三四岁，正是满是稚气的时候，那样一张脸上摆出一副这样的神情，怎么说也没多少说服力。
    “给老子让开！”那小贼这样说着，颤颤巍巍的举着一柄应是从地上捡来的宝剑就朝颜以方冲来。
    颜以方手中那硬得能崩掉牙的干粮一抖，便笔直的砸到了那小贼的面前，轰隆一声砸出来一个坑，这动静登时便挡住了那小贼的去路。
    身后，小石和两个魔兵也趁着这个机会追上了那小贼。
    小石停下脚步，战斧支在地上，脸上硬凹出一副邪笑，像是要是□□两家妇女似的，他“哎呀”长叹一声，望着那小贼道：“现在的贼胆子未免也太肥了点，老虎嘴里拔毛，哪有这种上赶着送死的人类，有这胆子干嘛不直接跟我们一道做强盗呢？”
    傻孩子，干嘛总称呼自己作强盗。
    见事情解决，颜以方又从兜里掏出来一块干粮，打算继续往嘴里送。
    却在这时，听那小贼笑嘻嘻的对小石道：“大爷，嘿嘿，大爷，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都不容易，偷着了就是一生无忧，偷不着下山也一样会饿死，这事放您身上您也得赌一把不是？”
    小石：“那倒也是，跟我们也差不多，我们要是不来人间打劫，留在魔界也是迟早饿死，搏一把总是没有错的，小毛孩，你还挺有胆量的。”
    “嘿嘿，哪有，我一个人类哪能跟各位魔界大爷比。”
    小石笑了：“你这小子，讲话油里油气的，不怕死？”
    又听那小贼道：“瞧您说的，谁能不怕死？但我怕了您就能不杀我吗？”
    小石登时来了兴致：“那确实不能，不过我们可能会非常喜欢虐待你这种不怕死的硬骨头。”
    那小贼立马故作惊讶的按住胸口：“那我可真就要怕上一怕了。”
    登时，小石和他身后的两个战士都笑了。
    颜以方嘴里的干粮又卡在喉咙了。他是没想到，小石竟然还能同那小贼唠上了，真是孩子心性。
    他用力的咽下喉咙里那点干粮屑，想要出口提点一下小石别跟一个人类小贼磨叽了。
    却见这时，只见小石兴冲冲的转头，对颜以方道：“爷，这小贼挺机灵的，要不然咱别杀他了，将他留着做奴隶吧？我喜欢他！”
    颜以方喉咙里的那点干粮渣噎得他更难受了。
    他觉得小石要是像车迟一样孤身一人来人间，肯定八百年前就被人类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不行。”喉咙里的东西还没完全咽下去，颜以方开口时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为什么？一个人类而已。”
    “你是不是傻。”这句话颜以方早在初识小石的时候就很想说了，颜以方继续道，“这个时候出现在战场上的人类，肯定跟那些修士是一伙的，你不怕他害你啊？”
    小石稍稍一愣，又马上想到了新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可以将他教化一下嘛。”
    “他这细胳膊细腿的，怕是还没经受得住教化就没命了。”
    小石随即犯起了怵。
    就在这时，刚刚一直跪在的那小贼开口了：“两位爷，你们想多了，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会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来这战场上偷东西？”
    “不是为了钱？”小石回答得很快。
    那小贼冷笑一声：“哼，真要说起来，我这根本不算偷，只是物归原主，那本是我娘亲的东西，多年前我娘被这仙门的掌门诓骗，委身于他生下了我，这些年我们母子二人在这狗屁仙门受尽了委屈，我在这仙门中苟活这么些年，就是为的有朝一日能够带着我娘远走高飞，只是可惜，我娘没能等到那一天，就被他们欺辱至死……我可恨死那群所谓仙门中人了，各个道貌岸然的样子，实际没一个好东西！我巴不得他们死得能更惨些，这样的死法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说着说着，刚刚生死关头都还能嘻嘻哈哈的小贼这会却是恨得咬牙切齿的哭将起来。
    看着那小贼哭得那般真情实感的样子，颜以方的嘴角抽了抽。
    这当真是一个适合博取他人同情的好故事，小贼的情绪也渲染的确实不错，用来诓骗一般人着实是够了，只可惜，颜以方不会被这么简单的故事诓骗住。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多么洞察人心，能够很快的判断出这小贼是否有在说谎，就只是因为，在他这样的人看来，一个有故事的蝼蚁与一个没有故事的蝼蚁之间并无甚么差别。人类在宰杀牲畜的时候会问它们的生平吗？一个波澜壮阔的生平会让那牲畜免于一死吗？他们是屠夫，就该有屠夫的自觉。
    可小石一听，立马指着那小贼，对颜以方道：“大人你听，他说他跟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可惜，他身边还真带着一个很容易被故事诓骗的傻子。
    当初他愿意带小石来人间，是因为小石年纪小，比起那些老人来更积极，更开放，这跟颜以方更合得来，但现在，年轻的副作用上来了。
    颜以方按住脑袋，他觉得那里疼得厉害：“他要说他是你爹你是不是也要相信啊？”
    小石刚刚兴高采烈的劲头登时没了，脸色也变得有些尴尬。
    尴尬了一刻，小石眼睛一亮，他盯上了那小贼，自那小贼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婴孩拳头大小的明珠，大白天的还在发光，看起来挺值钱的。
    小石举着那明珠递到颜以方面前：“哎，大人您看，我看这小贼眼光不错哦，这东西您要带回去给云清衡，他肯定喜欢。”
    臭小子，还学会转移话题了。
    虽说知道这小子是在转移话题，可是还是不自禁的被他的话题吸引过去了。
    自打战斗结束后，颜以方就一直在困扰这个问题：该带什么礼物回去给那人呢？
    不得不说，那小贼的眼光确实不错，这明珠一眼看上去就跟他们刚刚抢的那一堆东西格调都不一样。这白色的明珠也跟那人常穿的一身白衣很合，确实是很适合拿来送给那人。
    可是——
    颜以方随即努努嘴，觉得头疼：“怕是不得行，他从小在宝物堆里长大的，哪里看得上这些东西？”
    小石：“哪儿那么多讲究啊，您要拿这个送我，那我肯定高兴死了。”
    颜以方：“你就做梦去吧。”是，又能给你赌一夜了，你能不高兴吗？
    “这位爷，您要送心仪的姑娘礼物啊，您刚刚提到那姑娘的身世不凡，那您送这点东西他怎么可能看得上呢？送礼可是有很多门道的！”先前那小贼突然见缝插针的插嘴道。
    “咳咳！”小石尴尬的咳了两声，“大人喜欢的是男的。”
    那小贼有一颗的怔楞，随后，他一拍手：“男的好啊，男的我有更妙的主意，保证他看了喜欢得不得行。”
    明明知道没有必要听一个马上就要死去的小贼胡咧咧的，耳朵却还是悄悄立起了。
    那小贼：“您别看我现在落魄成这样，再怎么说我也是掌门的私生子，这点品味还是有的。”
    颜以方的耳朵动了动。
    小孩继续道：“您说您那个心上人出身不凡，我觉着吧，您要么就去找当世罕见的宝贝，只是咱这个仙门太穷，是找不着这样的东西的，在这时候，您就只能以量为上，将您能够给的都给他，保证他就算不会眼前一亮，也至少会有一些惊喜和触动的。”
    颜以方一听，觉得有点道理。
    他不能找来配得上那人的宝物，但是，他能够把他有的，全部给那人。
    云清衡那样的人，就该被一堆宝物簇拥着，在宝石堆和所有人的奉迎下活着。
    小石敏锐的察觉到了颜以方此刻的心态有所转变，立马就笑呵呵的：“您看，我就说这小孩机灵吧？大人，你就留他一命吧，我想让他当我的奴隶。”
    颜以方转头，看了一眼眼睛几乎要放光的小石和小贼，随后，摆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小石跟小贼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小贼的生死都在颜以方的一念之间。
    那小贼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配上那一副强装镇定的神情，着实滑稽。看来刚刚的镇定和泰然全是装出来的，内里还是个普通的小孩子。
    颜以方咳了一声：“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