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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送
    他做不到。
    心理上的伤害,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抹去的,凡人是很脆弱的,身体很脆弱,心灵更脆弱,有些伤,只要经受过一次,整个人生都会发生大变故。
    他在差点死去的时候没有崩溃,在被你一次次的冤枉,侮辱后没有崩溃,在被你灭掉整个仙门的时候也没有崩溃,唯独这时候,这一次,这一件事,你大错特错了。
    这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总能越挫愈勇,总能触底反弹的,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所以你才能从人人喊打的魔,数次死里逃生,一直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他很脆弱,跟你不一样。
    心口的酸涩几乎要让颜以方的嘴里都泛起酸水,他紧搂住颤抖不已的云清衡,说:“没事了,没事了,舅舅会一直陪着你。”
    没有用,不是几句安慰就能有用的。
    颜以方将云清衡打横抱起,他是那样轻,也许真的像是车迟说过的那样,他好多天都不吃不喝,所以才会瘦成这般模样。
    你不该将他送出去的。
    你不该在他遭受了那样的事后,还对他不闻不问的。
    你不该还在那之后多次出言讽刺他的。
    一开始,就大错特错了。
    甚至,一步错,步步错。
    颜以方觉得,他的手现在抖得比怀中之人还要夸张。
    他将云清衡抱到床上,用厚厚的被子将他裹起来,抱住被裹成一团的云清衡,他说:“没事了,舅舅一直在,你不想出去就不出去吧。”
    “不行,要是我没用了,就会被舅舅抛弃的。”
    “舅舅不会做这种事的。”
    “可你说过的,魔界不收无用之人,奴隶不好好做事,连饭都……都不给吃……”说着说着,那人的声音也渐渐小了,紧咬住下唇,不说话了。
    颜以方这次没有如从前那样,坚决的打断并强硬的告诉他,你不是奴隶。
    他只是伸手擦掉这人眼角的泪,声音柔到了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程度,他说:“嗯,可你不是奴隶,你也不是魔族。”
    未等云清衡开口,颜以方的唇就已靠到云清衡的耳边,他说:“你是我师父,我会好好待你。”
    我会好好待你,一如你从前对我好过那般。
    是我将你害成这样,又疯又傻的。
    你原本该是那天上的明月,不该是如今这幅鬼样子。
    颜以方觉得,他真是堕落了,看到这人受伤,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样子,他竟然会觉得那般心疼。
    这不对,这会伤害你的,你应当记得,感情从未给你带来任何好事。
    你也应该记得,这人不值当你的感情,他天生就是个没心肝的,他曾经还想过杀你。
    你还有没有想过,他现在露出的样子,可能都是他装出来的,他内里可能还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你知道的,你都知道的。
    但却又无法无视这人所遭受着的痛苦。
    颜以方现在真的好厌恶他此刻内心的情感。
    人为什么要有情绪呢?
    .
    他救不了他。
    就算再努力的安抚他,也没有一点用,几天过去了,云清衡还像是一只受惊的动物,一旦见了生人,尤其是男的就会相当恐惧。
    颜以方觉得他像是在用拳头敲一座大山,怎样也不可能打开山那头的人的心扉。
    与此同时,另一件麻烦事又发生了。
    他们进犯人间这么久,迟缓的人类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虽说只是一些小范围的骚乱,对他们来说不足为惧。
    骚乱平息得很快,但是颜以方却很苦恼,他怀疑,人类的全面反扑可能快到了。
    于此同时,他们的情况却不容乐观,魔界的援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人间的魔兵又在几场大战过后损失惨重,这实在太不凑巧了。
    颜以方在想,他们要不要暂且先回魔界一趟,再带着更多的战士征伐人间?
    可是,要是回去的话,财宝和奴隶还好说,那云清衡呢,他要将云清衡也带回去魔界吗?
    他会愿意跟着自己回魔界吗?
    明明就只是一个奴隶而已,明明不必对他如此上心,明明完全没有必要问他的意见的,却还是叩开了他的房门。
    “舅舅!”开门后,是雀儿一样扑到他怀里的云清衡的身影。
    “吃饭了吗?”
    “没有,在等舅舅。”
    这些天,颜以方一直都与云清衡日夜为伴,同吃同住。
    感觉这人畏惧生人的情况要好了些,但还是十分难解,他将他周围的下人都换成了女孩子,有好了一些,但他还是不肯出门,不肯见外人,上次车迟将他带出去,都是花了老大的功夫,结果一回来就被颜以方不知情的一通冷嘲热讽,实在是该死。
    “最近,我遇到了一点事。”颜以方说。
    “是跟人间仙门有关吗?”
    “嗯。”
    “很为难?”
    “有点。”
    “说给我听听,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算了。”
    “舅舅也觉得我没用吗?”
    “……”
    “我,我能够帮上忙的,真的,我最近已经能够出门了!”
    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颜以方不禁疲惫的按住了脑袋。
    云清衡这样的状态,哪能去魔界呢?在魔界,弱肉强食是无可辩驳的法则,在那里,弱者几乎就没有生存的空间,就算是奴隶都会欺软怕硬,像云清衡这样的废物,去了魔界恐怕连奴隶们都不会给他好脸色,就算颜以方想要护着他,可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一旦他脱离了颜以方的视线,颜以方几乎可以想见这个无能之人的下场。
    不行。
    他不能带云清衡回魔界,他不能带这样的云清衡回魔界。
    他还是要想法子让他恢复从前的样子,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法。
    颜以方忽的抬头:“你也不是不能帮上我的忙。”
    云清衡笑吟吟的:“您说,我一定照办。”
    “人间开始反扑了,我手头的战力不剩太多,还被车迟带走了一部分,我倒是不怕有人来打我,但我怕车迟那边出岔子。”
    “您是要我去帮车迟吗?”
    “不是。”
    “嗯?”
    “我怕的是车迟反我。”
    “怎会如此呢?”
    “你也知道的,车迟都在人间呆了十年了,行为处事也跟人越来越像,我跟车迟不甚熟悉,保不准当大战开始的时候他不会背叛我站到人类那方。”
    “这确实是个问题,那您是要我去盯着车迟吗?车迟确实也挺信任我的。”
    颜以方却摇了摇头:“我不是要你做这个。”
    云清衡不解:“那您是?”
    颜以方笑了:“我记得,车迟很喜欢你,对吧?”
    云清衡有些苦恼又有些尴尬的:“不能算是喜欢吧?他只是觉得我身上有利可图——”
    “可他很爱往你身上贴,对不对?”
    云清衡尴尬的挠了挠脸颊:“是、是我喜欢往车迟身上贴,车迟人很好,我——”
    “那就更好了。”颜以方说,“可见你们是两情相悦啊。”
    “什么?”云清衡猛地抬头,他也许已经隐隐预见了什么。
    颜以方望着云清衡,脸上的笑容让云清衡几乎要后退一步,他说:“我把你送给车迟吧,以后就要靠你来稳固车迟的心了。”
    一瞬,房间里静到落针可闻。
    云清衡煞白了脸,睁大了双眼,嘴唇轻颤着抬头望着座上的颜以方,那神情,就好似在看着一个对他下了死刑的判官似的。
    良久后,他才开口:“一定要这样吗?舅舅?”
    “你也可以选择不做。”颜以方哂笑,“只是,魔界不养废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人的身体一瞬变萎靡了下去,好似在一瞬之间被抽干了魂魄。
    “可是,不一定非要这样啊,别的方法不行吗——”
    颜以方打断了他:“你觉得,作为一个奴隶,你有否决主人的资格吗?”
    一句话,甚至否定了颜以方曾经给这人“你不是奴隶”的承诺。
    那人的神情于那刻彻底暗淡了下去。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好,我会去做。”
    .
    寂静的夜里,堂内,落针可闻。
    “舅舅?”他的房门被推开,云清衡进来了。
    “怎么了?”
    “我……我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时候不早了,你该准备去换衣服了。”颜以方说,“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看,先把正事给办好。”说完,颜以方便低下头,埋头于他手头的一堆杂事中去了。
    云清衡没有回应颜以方的话,他只是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颜以方,看了很久。
    在这压抑的沉默里,颜以方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云清衡。
    为什么没有抬头看一眼呢?明明手头的事也没有多急的。
    半晌,久久未等来颜以方一个正眼相待的云清衡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您永远都是我最亲爱的人。”
    闹了半天,这人过来,就为了说这么句话?
    这傻子果然脑子有问题。
    颜以方依旧在看手头的羊皮卷,他草草应了一声:“嗯。”
    便再也无话。
    不久后,云清衡转身离开了。
    那时候的颜以方,因为脑子被一些旁的筹谋占据,所以并未有余力察觉到,那人离开时的身影是那样单薄又凄凉,带着一股子无法挽回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