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姜凌想好怎么惹回去的时候,蛊虫一事东窗事发,莫清月大怒,拿着鞭子满屋子的追着抽他,“你自己一个人一夜间可藏不了这么多蛊虫,还有谁帮你,说!”
姜凌也是个讲义气的,知道此番少不了在山门前一顿跪,不想牵连小蓝和薛弘挨罚,以是被莫清月将后背抽了血淋淋,也咬着牙不松口,“一人做事一人当,师父罚我一人就好!”
小蓝和薛弘躲在柱子后面看着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姜凌,皆是一阵倒吸凉气。后来还是小蓝忍不住了,冲出来抱住莫清月的大腿道,“师叔别抽凌哥哥了,蛊虫是我帮凌哥哥放的,师父要罚,就一起罚好了。”
姜凌那时被打的趴在院子里的鹅卵石小径上动不了,却还是不忘回头嗔了他一句,“干嘛跑出来,你现在跑出来,我之前的打不都白挨了,很疼的……”
小蓝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可是我看你太疼了,我想帮你分一些,是不是你就不那么疼了。”
姜凌想笑,可是咧咧嘴,却牵得的背上肉疼,只好变成了倒吸一口凉气,在他头上揉了揉,本想骂他一句,傻瓜,可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你是好样的,我没白疼你……”
于是,两人被一起扔到山门前罚跪三日。
前两日阴天,不算难熬,只是膝盖跪的生疼,小蓝不过七岁出头,姜凌看着他不断的锤着自己膝盖,如坐针毡的模样,实在心疼,心想,小孩子家家哪里受得了这种苦,于是将两手放到地上,道,“跪在我的手上,虽然没有垫子软,但多少舒服一点。”
小蓝摇头。
姜凌有些不忍,“连累你陪我受苦。”
小蓝笑笑,“有凌哥哥陪着,就不苦。”
姜凌拍拍小蓝的肩,欣慰道,“好样的,以后有我一口肉吃,你就有一口汤喝。”
第三日,落了雨。
豆大的雨滴再在脸上生疼,姜凌膝盖针扎这一般疼,还是勉励撑住,往小蓝身边挪了几挪。将胳膊抬起来,抻开袖子,为他挡雨。
小蓝被雨水迷得睁不开眼,两日没吃饭,说话有气无力的,却还知道心疼他,“凌哥哥,总举着手,手酸吧。”
姜凌的身量本来也比小蓝高不了多少,为了帮他挡雨,将脊背挺得笔直,“不碍事,不酸……”
来来回回有许多道友从山门前经过,看着他俩这幅惨兮兮的样子,都摇摇头,不敢说话,低着头赶紧走过去。
薛弘偷偷来给他俩送了好几次吃的,唉声叹气,“这次清月长老真的动了气,说不让你吃点亏,你就不长记性。我去求情了几次,都被骂回来了……”
姜尘往嘴里塞了两口馒头,又给小蓝塞了两口。
薛弘怕他噎着,“慢点吃,别噎着。也别怪哥们不意气没有跟你们一起受罚,你说要是咱们仨都栽了,连个送吃的都没有。”
姜凌点头,“我知道,你还知道给我们偷吃的,是好样的。师父你也别去求了,就剩不到一天了,我还抗的住。”
薛弘再道,“我也不敢给你送伞,师父这回气大了,留下伞要是被发现,我也逃不了一顿打。哥们在厨房给你熬好姜汤,等你回来喝哈。”
姜凌点头。
薛弘一步三回头,一步三叹气的走了。
傍晚时分,雨下的愈发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小蓝已经累得靠在他身上睡了过去,姜凌也几乎耗尽了力气,全靠一丝信念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就在他勉力支撑着的时候,忽而,他觉得头顶的雨,骤然停了。
一双月白的靴子,出现在姜凌眼前,他提了力气抬头,才看清来人那一张冰块脸,撑着一把伞,罩在了他和小白头顶。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姜凌气息虚弱,却还记得几日前桃树下苏邈扔给他蛊虫时冰块一样的表情,不忘和他斗嘴。
苏邈一言不发,只是将青白色的油纸伞放在姜凌面前。
姜凌一愣。
他,是来送伞的?
他自己兄弟都不敢给他送伞,这个苏冰块是怎么想的?
“你是来可怜我的?还是来看我笑话的?”
苏邈看都没看他一眼,“无聊。”
说完,转身便走了。
“喂……”姜凌也花了很久功夫才敢相信,这个冰块白衣少年,确确实实,只是来给他送伞的。
他抬头看着这个消失在雨幕中的白色身影,实在想不通,这个沉默寡言的倔强少年,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三日罚期终于到了的时候,小蓝发了高烧,沉沉的昏了过去,怎么喊都喊不醒。还是薛弘来和姜凌一起将他抱回房间的。整个过程,小蓝一直拽着姜凌的衣领,“凌哥哥我冷……”
姜凌没见过这架势,有些懵,喂了小蓝几大碗姜汤,捂了一晚上汗,却不见丝毫好转,只觉小蓝的气息越来越弱。姜凌吓坏了,连夜抱着昏迷不醒的小蓝跪到了天一教医术最高的莫清风门前,哭着求道,“师叔,师叔,求你救救他……”
莫清风披着中衣,揉揉惺忪的睡眼开门,见小蓝面色,也是脸色一变。
二话不说将两人接了进去,扶过脉之后,神色才缓和几分。“行,没什么大碍,小孩子受了累,淋了雨发烧了。虽然凶险,但还好你人送来的及时,喝几剂汤药调养几日便也好了。”
姜凌看着昏迷不醒的小蓝,一言不发。
此后几日,小蓝行动不便,就暂时留在莫清风处。莫清风道,“我把小蓝放到了你语墨师兄的院中养着,他是个靠谱的人,你放心。你若是想看小蓝,也可以随时去看。”
语墨,姜凌默念一遍这个名字,他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整个天一教的佼佼者,人见人爱,谁提谁夸的莫清风得意门徒。
每次莫清月拿着鞭子抽他的时候,都会说,“你要是有你语墨师兄半分省心,我至于抽你吗……”
语墨,连同与他同岁的语蓉,都是莫清风的得意门生。在天一教其他弟子口中,这两个人就是光芒四射的好学生代表。清风霁月,明月星辰,白衣胜雪,仙气逼人,姜尘没文化,不过所有他知道的四字好词,用在这两个人身上,都不过分。
但姜凌不服,他心想,若不是语墨年纪比他大,他俩打一架,不定谁比谁厉害,他就是吃了年纪小的亏罢了。
不服归不服。
劳烦语墨照顾小蓝,姜凌觉得很过意不去,有种自己闯的祸却要别人来收拾残局的感觉,尤其,像语墨这般品貌清明、修为了得的小哥哥,姜凌总觉得,手执长剑和他的气质比较配,坐在灶台前执着个破蒲扇,很有损他仙风道骨的形象。
以是,姜凌良心发现的日日下了课就往先往语墨院子里跑,主动守着炉子给小蓝煎药,煎完了还端进屋中一勺一勺喂的仔细。
莫清风开的药极苦,虽然每次姜凌端药来给他,小蓝总是很懂事的什么都不抱怨,不哭不闹的闷头喝下,可是喝完之后,总要呲牙咧嘴好一阵子,才能平复心情。
看着他们兄友弟恭的,语墨也乐得省心,不和姜尘抢煎药的苦差事,只是转头去厨房了端了一盘糖藕来,递给小蓝,“我做的,甜的,尝尝。”
小蓝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拿起一块儿直接塞进嘴里,那甜甜润润的感觉一沾到舌头,差点没感激的哭出来,狼吞虎咽吃下去大半盘才停嘴,抬起一双眼睛眼泪汪汪的看着语墨,软糯糯的道了句,“谢谢……师兄。”
语墨看着小蓝的吃相,笑笑,“是个能忍的。我第一次见,没被师父的药苦哭的小孩子。”
姜凌看着小蓝,心口一酸,哎,自己巴心巴肺熬了三天的药,一个谢字都没捞到,还被这么一盘糖藕轻易的比下去。
不过他看着那盘糖藕,也咽了咽口水。
天一教修道之地,讲究清心寡欲,吃的东西,自然也是清汤寡水,姜凌长这么大,几乎就没见过什么油星,没尝到过什么味道。小蓝捕捉到姜凌眼神,十分懂事的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姜凌也夹起一块儿糖藕尝了尝,那一瞬间,他觉得,这简直就是世间美味。
姜凌惊讶的看着语墨,“为什么你们院子里会有桂花糖藕这种东西?我还以为,全天一教上下,就只有白菜豆腐,和小葱豆腐这两种东西。”
要不是因为饭菜实在没味道,他也不至于那么馋桃子。
语墨听说过他偷桃子的事迹,笑笑,“嘘——这是我和你语蓉师姐自己偷偷开的小厨房,每月下山采办的时候,就会顺带脚买些食材回来,改善伙食。这事儿师父不知道哦。你要可以保密的话,这几天,每日晚上来,我给你送好吃的。”
姜凌睁大了眼睛,“原来你是这样的语墨师兄……我还以为你多道德楷模,多贤良淑德呢。”
语墨轻咳,“嗨,你用错成语了哈……”
语墨十分遵守承若,果然日日来给他俩开小灶,语墨来自江南擅做甜食,语蓉来自蜀地擅做辣菜,只这几日功夫,就给姜凌和小蓝喂胖一圈。
姜凌虽然吃的香,但是依旧不服气,“语墨师兄,为什么我偷桃子就被师父暴打一顿,你开小厨房,就没人管呢?”
语墨揉揉他脑袋,“我的小厨房,花我自己的月钱买食材,而且见者有份;你偷桃子,桃子是你种的吗?你给别人吃了吗?”
姜凌琢磨了半晌,哦了一声,“多谢语墨师兄指点,法不责众,干坏事要拖别人下水才好……”
语墨望天,“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清月师叔总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