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动作细致又小心地给凌轻烟梳理长发，透过镜子看见对方的神情，忍不住暗生担忧。
    “小姐要是想念姑爷，不如就派人去天洗山庄传个口信儿，”小丫环说，“叫姑爷早点过来接您！”
    镜中人稍作沉默后缓缓摇了摇头，说：“夫君他……”
    他恨她，如何会来接她？因为另一个男人而没能保住他们的孩子，像她这样的妻子，他没给她一纸休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美眸一垂，眼泪又决堤涌出。
    “小姐！”小竹赶紧放下手中梳子拿出手绢给她擦眼泪，边擦边心疼道，“这么舍不得姑爷您干嘛还特意回来？天天哭，看把您的眼睛都哭成核桃了！”
    不回来，那她又该去哪里？凌轻烟接过手绢自己把眼泪擦干，然后站起身走向窗口。
    薄纱如羽，青丝如瀑。
    “小竹，”她推开窗，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背影尽显落寞说，“我想……与夫君和离。”
    两个严重又突然的字眼把小丫环吓了一跳，忙劝她说：“小姐这是说什么话，好端端地提和离做什么！就算姑爷把您送回来让您不开心，您也不能用和离来吓唬他啊！小竹都快被您吓死了，这种玩笑可不能再开！”
    凌轻烟又摇头。
    “我做了对不起夫君的事，辜负了他的情意，已经无颜再继续做他的妻子。”她说，“夫君他也……不会再原谅我了。”
    夜风寒凉嗖嗖吹进屋，墨发和羽衣同时乱舞。
    小竹从柜中取出一件披风给凌轻烟披上，口吻还是急促又担忧说：“姑爷那么爱您，不会舍得真生您的气离开您的！和离多么大的一件事，小姐怎么能因为只犯了个错误就这么轻易提出来？您俩要是真这么做，姑爷是个男子倒也罢了，随时都可以再娶！您是个女儿家，以后别说传出去不好听，单是再嫁人，想找个称心如意门当户对的，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披风再暖，暖不了美人心。
    “我不会再嫁，”凌轻烟细声说，“夫君若是能再娶，那再好不过……”
    终是她配不上他。
    又看了一眼夜空后，她把木窗重新关上，转身走向床榻。
    小竹搀着她走到床前，伸手将她肩上的披风取下，然后一边扶她坐下一边安慰她说：“姑爷不会这么对您的，小姐，别胡思乱想了，好好睡一觉，指不定明天一觉醒来姑爷就亲自来接您了呢！”
    凌轻烟不说话也不点头，只是顺从地躺下，合眼乍看像是入睡。
    给榻上人掖好被角，放下床幔，小丫环无奈般默默叹了口气后，吹灭烛灯步子轻柔地离开了房间。
    此夜被黑暗笼罩，不见光芒，无论梦里梦外。
    昔日被大火吞噬焚尽的再来城归元客栈，此刻已然重新建好并再次开业。
    月儿迟迟不肯现身，窗前人也不再继续等待，把窗户合上后便坐回到了茶几前。
    清酒怡神不怡心，司莫离盯着手中杯盏良久没有饮下。最后他放下酒杯紧闭眼抚了抚额，带着脑中对心上人无尽的思念站起身，放弃买醉准备直接去梦里寻人。
    一丝异味不知从何处飘来，闻之令他身形一晃，顿觉疲软乏力。
    迷迭香？司莫离霎时反应过来，立即强作镇定伸手想去抽佩剑。
    就在这时，“呯！”窗户被人粗暴踢开，几个蒙面黑衣人唰唰从暗夜中飞了进来，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与迟疑将手中利刃刺向了里面的那位修长男子。
    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质询，司莫离吃力地抽剑格挡。然而就在他用尽所有气力挡住了一把剑的同时，身上剧痛感袭来，几把长剑分别刺穿了他的胸口与腹部。
    一声闷哼，血溅客房。
    身中数剑的男子闭上眼睛缓慢倒下，其中一名黑衣人冷冷地盯视完这一幕后口吻低沉说道：“带走他的首级回去复命！”
    寒光闪过，此夜更暗，更寂寥。
    南方的夜暗被赤火驱散，天洗山庄，杀喊阵阵惨叫声不断。
    归夜寒一袭黑色锦袍一跃飞向半空，再一边横剑向下俯冲一边嗓音悠悠厉色喝道：“忘恩负义者，恩将仇报者，以我天洗大义之名，皆斩！”
    杀气冲天，战火不绝。
    在黎明刚至时获悉消息，丞相秦沐峰赶在早朝前就先一步去了天子殿面圣。
    给皇帝更衣洗漱完毕，宫人全部应声退下。天子寝殿内，唯剩下萧凛与秦沐峰二人。
    老丞相大步向前一跨，神色不满口吻像是诘问道：“武林残孽未剿，皇上怎可如此过早就除去天洗山庄？当初老臣分明有向皇上谏言，那几大帮派必须同时将之铲除！如今天洗覆灭，往后再想对他们下手我等岂不是失去了一枚最有用的棋子！”
    对方并没有因为他的诘问就心生动摇或后悔或生气。
    “舅舅何必如此惊慌？”萧凛神情自若不急不慢说，“不过是几伙江湖势力，朕要除去他们多的是办法和门道，又不是非倚赖他天洗山庄倚赖他司莫离不可！”
    “举一朝之力，自然没有皇上除不掉的人或势！”秦沐峰正色说，“可天下武林能人众多，各大帮派的势力也不可小觑，要把他们彻底铲除绝非一朝一夕一兵一卒就能做到！若是天洗尚在，皇上大可利用他们去完成此大业，事后再将他们除去也不迟！为何硬是要生生丢弃这枚好棋子去耗自己精血？何为物尽其用，皇上难道至今还不明白此理？”
    “朕明白又如何？”萧凛冷声说道，“天洗山庄自今日起已不再存于这个世上，舅舅现在与朕说再多这些也无用！魔教也罢，天洗也罢，御仙门也罢，但凡阻朕大业之路者，朕都会将他们一一铲除，绝不姑息留情！”
    年轻皇帝言语狠厉果决，与往日相比似乎判若两人。老丞相心生惊愕，一时间竟反倒被对方震慑得无言以对。
    烂泥碎瓦，血尸遍地，不过是一夜之间，有着百年历史势力威赫武林的天洗山庄就变成了一片不见半个活人影的废墟。此景经人所见，马上就被口口相传传遍整个秘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