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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骨肉尸骸
    浩尚西南为绵延崇山,多日下雨,山脚泥石土块杂乱不堪,广袤的郊地上深深浅浅无数积水,到处斜横着病怏怏的树木浮萍。
    秋草已经跑得毫无踪影,远远跟着一大群叫停的锦衣公子。
    虽说男女体力天生有差,但秋草干惯粗活,而那群纨绔子弟成日游手好闲,如此一比,要能追上就怪了,我则更是被远远抛在后头。
    等我气喘吁吁的踩着高石土丘追上他们时,一行十几人气喘吁吁的撑膝张望:“人呢?”“看到她的影子了没?”
    夜云遮月而过,冷风吹的我颤颤发抖,我心急如焚的站在磐石后,同是这轮明月,曹府后院它如霜如玉如银盘,如今换了处场景,它森寒森冷森凄凄。
    四下望了又望,没有看到秋草,万一她要出了什么意外,齐大娘回来我真不知该如何交代。
    “快看!她在那!”
    孙哲光忽的指向山上,秋草今日穿的粗布紫衣一晃而过,萧睿喘了口气,挥手:“追!”
    我瞅到一条小路,回身绕过土丘跑去。
    泥石坑洼的山道极不好走,我尽量挑干燥的地方落脚,许多嗡嗡的小虫子围着我,隐隐有股恶臭。
    山腰的风呼呼而过,阴冷的月色落在树影婆娑间,我攀上土坡,冻得寸步难行,颤声喊道:“秋草,秋草你在吗?”
    脚背上蓦然一重,我忙后退,又有东西蹿了过去,细细痒痒,消失的极快,借着月光终于看清,是肥大臃肿的老鼠。
    我舔了舔冻得发僵的唇瓣,折下路旁树枝,甩净水后打跑它们,就在这时,含糊不清的咆哮忽的响起,我忙循声望去。
    “就在前面!我听到声音了!”胡天明叫道。
    一根中天露被人抛来,恰好落在我前面,莹蓝芒光里,秋草抱着粗壮的树干,缩在角落里,正冲我横眉怒眼,是随时向我进攻的姿势。
    我艰难的咽了口干唾沫,她又闷声咆哮,紧跟着冲我扑来,我忙闭上眼睛,她却对我视而不见,从我身旁一跃而过。
    我怔怔望着她的背影。
    “初九,学术不精者,切勿滥施控身术,对人对己,皆可造成意乱癫狂之象,知道了吗?”
    “师尊,师公说过,控制人心非良善之举,我不会用的。”
    “嗯,这就对了。”
    “那,我可以跳过这些不背了么……”
    “两百遍,一个月内抄好,惰性之罚。”
    “呜呜……”
    “秋草!”
    我撑地爬起,捡起那根中天露,循着脚印追进了一个极窄极高的土洞。
    “秋草?”
    洞穴很深,洞壁土泥上粘着许多昆虫尸体和腐烂的蛇皮,越往里面,恶臭味越重,洞壁上千疮百孔,密密麻麻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秋草……啊!”
    我低呼一声,忽的捂住嘴巴。
    几只老鼠猛然蹿来,肥硕毛绒绒的身躯丝毫不怕我,从脚边奔过。
    细细碎碎的动静传来,空洞里钻出越来越多的老鼠,不安分的打量着我。
    我鼓起勇气,沿着甬道继续往前,粘滑松软的地面终于干燥平坦了,空间却没见得更大。
    肚子咕咕叫着,浑身乏力,我抬手擦掉额上冷汗,忽的听到几声窃窃私语。
    “大哥,让一个女人在前面为我们探路,不是什么好事吧?”
    萧睿低喝道:“女人怎么了,你还是女人生的呢,探个路嘛不就是,遇到危险了又不是不救她,你瞎嚷嚷什么,看不起女人啊。”
    “可她是个傻子啊。”
    “傻子胆大嘛!”周薪叫道。
    没想到他们会跟到这儿来,我抬头看了圈,把中天露塞到袖子里,踩着那些老鼠洞几下爬了上去。
    约莫一刻钟,他们一行人拿着火把和中天露蹑手蹑脚的经过,另一伙和他们作对的公子也在。
    待他们离开后,我悄然跳下,轻声跟了上去。
    甬道尽头光线大亮,是处宽阔溶洞,他们十几人渐渐停下脚步,最后僵直在那,纹丝不动,气氛安静的诡异。
    我不敢贸然上去,悄然探出视线,结果只一眼便也僵直在地。
    空地极高极广,四周点着八盏白纸灯笼,地上堆满腐烂的尸体,正中呈着一口大油锅,锅内沸腾煎炸的正是人肉尸骨。
    更令人惊颤的是,一个白发老翁正一根一根往那油锅下添柴禾,手旁一柄刀子挂满了肉丝和内脏。
    “是找那个姑娘吧?”老翁淡淡开口,伸手指向另一个甬道,“她往那边跑了。”
    那些公子许是被吓傻了,都没有说话。
    老翁随意笑笑:“别怕,这些都是我捡的死人,我可没杀人。”
    萧睿语声发颤:“你,你是人还是鬼?”
    “老头子当然是人了。”他用长筷从油锅里捞起一根发烂的手臂,放在一旁的大盅里,用石锤子碾压捣碎。
    骨头声咯吱咯吱碎开,血肉喷溅,那群公子哥齐齐呕吐,我的胃也一阵酸痛。
    “给我住手!”萧睿抚着胸口大喝,“你这老东西,就算不是你杀的,你凭白糟践人家尸首,你简直是个畜生!”
    孔庆成吐得弯了腰背:“这些人死的够惨了,你还不放过他们,你当心有报应!”
    “就是!快住手!”
    “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
    老翁“啪”的一砸石锤,怒道:“你们这群年轻怎人么那么不识好歹!都说了这些已经是死人了,老头子我拿来炼炼尸油,捣捣骨渣碍着你们什么了?”
    萧睿捏着鼻子,没好气道:“你家在哪?”
    “怎么?”
    “我去你家砸门敲窗啊,反正你都不嫌这地方阴森了,我去你家砸砸门,摔摔碗碍着你什么了?说啊,你家在哪啊。”
    老翁眉头一皱:“你们是存心找事么!”
    方笑豪道:“这本就是一个理,那些死者皆有父母家人,他们就算死了尸首也与你无关,你这是强夺。”
    老翁眉目阴郁,不再理他们了,侧身时葛布拖过捣弄尸骨的大盅,竟是一口紫色玉碗。
    血肉气骨,八灯紫玉,亡魂聚众……
    我愣怔的眨着眼睛,刹那有回忆云卷浪涌般骤闪而过。
    “天下大乱,贤圣不明,吾自命清高,绝立于世……吾实不堪扰,遂愤而为之,以血肉尸骸为因,八灯紫玉为辅,借九天八卦星阵谱以琴曲,炼绛珠以欺世人,而实则,亡魂聚众不过笑语尔尔……”
    孔庆成叫道:“你住手啊!你还来!”
    心中一热,我推开众人挤了出去,不理会他们的讶异,我望着那老翁:“你,你是不是认识我师父……”
    他偏头朝我望来,眉梢一扬:“你师父?一个女流之辈你拜什么师父?”
    我看向那些尸骨,再看向那八盏灯笼,外罩的白色灯纸上隐然有金粉描着细微的星纹图花。
    我愣愣道:“可是那些,我很眼熟……”
    “放屁!”他目中满是不屑和鄙夷,“这些你会眼熟?轮不到你!给我滚出去!”
    “你吼什么吼!这是你家啊!”孙哲光拉起我,“走,我带你去看看,不就是几个灯……”
    “给我站住!”一根柴禾扔来,老翁勃然大怒,握着一根木棍冲过来。
    萧睿一指:“喂!你干什么!”
    说着扑了过去,那些公子纷纷跟了上去。
    ·
    小剧场
    一名合格的巫师,不能怕妖怪,不能怕鬼,更不能怕黑。
    师父又出远门了,田初九托腮坐在石阶前,眼睛茫然的望着院中桂树,想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想出克服的办法,决定硬着头皮去找师尊。
    没走几步遇见了丰叔,丰叔抱着一叠书册,笑嘻嘻的:“小丫头去哪儿啊?”
    田初九四下望了望:“杨修夷没在吧?”
    “少爷练剑去了。”
    田初九看着丰叔,思量了一阵,觉得他虽然阴险,但至少比师尊要慈眉善目,她抬着头:“那我等下问你的东西,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好。”
    田初九拉着丰叔在路边坐下,将心里的恐惧说了出来。
    丰叔认真听着,也认真的在想办法,田初九忽的道:“你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可恶的杨修夷,他会笑话我的。”
    可恶的杨修夷?丰叔眉梢一挑:“丫头,你很怕少爷吗?”
    “不怕,但是师父说他很讨厌。”
    “那你觉得他讨厌吗?”
    田初九很果断:“当然讨厌了啊。”
    “哦……”丰叔叹气,“那就不好办了呀。”
    “嗯?”
    丰叔苦思道:“你怕妖怪,怕鬼,怕黑,那你只要找到一个比妖怪、鬼、黑还怕的东西,再克服掉就行了。可是你又不怕我家少爷,你又不怕你师公,又不怕你师父……”
    田初九忙道:“我怕师尊!”
    丰叔强忍着笑意,肃容道:“比妖怪,鬼,黑,还怕吗?”
    田初九神色认真,忙不迭点头。
    丰叔摸着下巴:“那就好办了,只要你不怕师尊了,那妖怪,鬼,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好像有点道理,田初九皱眉:“那我要怎么做?”
    丰叔不知从哪摸出一根擀面杖:“来,从背后敲他脑袋!”
    小丫头抱着擀面杖离开了,丰叔奸计得逞的耸着肩膀窃笑,叫你骂我家少爷。
    但没多久,小丫头就垂头丧气的回来,懊恼的看着丰叔:“我因为够不到,问师尊可不可以蹲下来让我从后面敲,他问我从哪听来的,我说丰叔告诉我的,他让你去紫薇阁用膝盖抹净蒲团,什么意思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