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血绛珠给我!!”老道叫道。
伴随他的话音,那些石笋微动,蓄势待发。
穆向才咬牙回道:“你休想!”
在方才巨石粉碎之际,他抱着镯雀已到石阶下,但是被石笋包围,再难举步。
我想了想,扬声道:“老道,若我用其他东西替代血绛珠你看如何?我的血亦可以招惹妖物!”
老道大手一扬,一根石笋冲我疾来,我飞快避开,他暴躁道:“你这臭丫头真招人烦!”
我一怒:“你以为老子想烦你!你算个屁!”
说话不服输的下场就是又挨了几根石笋,皆被我慌忙避开,其中一根却是冲着离我不远处的陈素颜而去。
石笋尖锐,寒芒逼人,高高悬在陈素颜上空三丈处。
陈素颜僵立原地,攥紧了双拳。
“你敢!”穆向才怒喝。
“交出血绛珠,我就放过她!”
“你若敢伤她一寸一毫,我会让你付出千倍的惨痛代价!”
“哈哈哈!”老道仰头大笑,“这里没有琴音,就算你祭出血绛珠,死役也不会听命于你!”
穆向才冷笑:“何须琴瑟?一叶一指足以奏乐!”
老道摇头:“我已没了耐心,你快些将血绛珠交给我,不然……”那石笋忽如直泄的瀑布,万钧直冲而下。
我失声大叫:“不要!”
那石笋蓦然在陈素颜头顶一尺停住,悬然将刺。
我吓得脸色苍白,快透不过气。
“穆向才,我数三下,”老道说道,“若你不肯给我,那么最先死的就是她。”
我看向穆向才,方才那一下受惊的何止是我,他咬牙切齿,脸色惨白惨白。
“不能给!”我叫道。
陈素颜闭上了眼睛。
老道大喝:“一!”
“二!”
“我给你!”
穆向才怒吼,手心蕴出一团红光,一颗红色小珠悬在他的掌心之上,约莫汤圆大小,颜色黯红,模样并无奇特之处,却有一股极强戾气。
“你先把她们放了!我……”
话音未落,陈素颜头顶的石笋蓦然冲下,我已先一步抱着她滚倒在地。
石笋砸在地上,入土半截,真难想象刺入陈素颜天灵盖会是什么可怕画面。
同时一道紫光骤然朝穆向才怀里的镯雀击去,穆向才飞快幻出护阵相挡,却不敌紫光。
他抱着镯雀避开,左臂仍被划了道极深的裂口,险些断臂。
陈素颜忙爬起:“向才!”
石笋尽落,老道朝穆向才掠去,穆向才一把将镯雀拉至身后,迎身与他缠斗。
我死死拉住陈素颜,穆向才大吼:“田姑娘,你快把婧儿和镯雀带出去!”
陈素颜哭叫:“不!我不要!”
苍凉悠远的梵音骤响,一团红芒陡转而起。
老道踉跄数步,看向穆向才。
穆向才护在镯雀身前,左臂有极为刺眼的殷红鲜血。
他右手长指微微弯曲,凑在苍白唇边,音律如水泻云涌般流畅而出,五色音阶跳跃折转,高低起伏之间毫无间隙。
老道又惊又骇,暴怒:“你竟敢在这时将死役召出!快放了我!”
我这才看清,老道已被红色绛珠困于其中,不得脱身。
穆向才唇角滑下鲜血,急促道:“田姑娘,快送她们出去!”
陈素颜忽的低呼:“初九你看!”
我抬起头,一副高高悬于石壁上的悬棺轻微发颤,一只枯槁的手攀住了棺沿,紧跟着,一具发黄发皱的干尸缓缓坐起。
稀落的头发黏在头顶,嘴唇已腐化彻底,露着森寒黄牙,双目空洞,皮肤单薄,浑身的骨头根根暴露在外。
洞内上万具木棺都开始发颤,细细碎碎的诡异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胸口一股沉闷感压得我近乎透不过气。
我看向来时的路口,对陈素颜道:“你先去上面!”
我转身朝穆向才跑去,怒骂:“你在干什么,你要祸乱苍生吗!快住手!”
他艰难道:“你快带她们走!此处我自会毁掉!”
“你要同归于尽?”我疾言厉色,“这里煞气戾气极重,死于此处的魂魄入不了轮回,永生永世都将被困守在这,你疯了么!”
他眸色坚毅,唇角又淌下数滴鲜血:“田姑娘,我快撑不住了,我求你快些带她们走!”
无数行尸从密密麻麻的木棺中钻了出来,刺耳难听的尖叫声令人头皮发麻。
我极快跑向石台,抱了七零八落的东西回来,在血绛珠附近飞快布阵。
老道大怒:“你在干什么!”
我起身对穆向才道:“快!能困多久是多久!”
穆向才看向老道,转身抱起镯雀,我和陈素颜一前一后随他奔向洞口。
那些死役扭着僵硬的身子爬起,躁动不安的嘶叫着,空中的气味越发腐朽糜烂。
这时一声脆裂声忽起,我回头看向老道。
全然想不到他竟这么厉害,没了穆向才的压制,他很快就从绛珠障里脱困,而我的困阵缺材少料,根本撑不了多久。
绛珠还束制于他的头顶,若他脱困逃出,那绛珠终究还是落于他手了。
穆向才把镯雀推来,急声道:“田姑娘,帮我照顾好她们,我知道我无颜再求你什么,只望……”
我后退一步,避开镯雀:“我去对付他!你快些带她们走!”
他皱眉:“此事是我……”
“听我说!”我打断他,语速飞快,“若我有什么不测,你帮我跟杨修夷说声,如果我父母来找我了,把我床头木盒子里的玲珑紫玉交给他们!”
那是我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他微微一愣。
我转身朝原路跑去。
倒不是我有多蠢,以德报怨去救想害我的人,而是穆向才着实太高估我。
我抱得动镯雀,拖得动陈素颜么?
我体力不好,力气更小,可能还不及陈素颜。
与其让穆向才去对付老道,到时候一个都跑不掉,莫不如我多争取些时间,能跑一个是一个。
耳边声音轰吵繁杂,我大步朝正在催法的老道奔去,隔空抓来悬于他头顶的血绛珠后,我转身跑向石台。
碎裂声在身后乍起,老道从阵中脱困:“小贱蹄!把绛珠给我!”
我没有理会,可他速度着实快,一下子就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头发:“给我!”
我痛的吸气:“想得倒美!”
“你想干什么!”
“把这绛珠扔酸水里化了!”
“给我!”
他抓起我的脑袋朝石阶上磕去,我被撞的大脑空白,混乱中摸到一根小石笋,我朝他背脊上刺去,他吃痛惨叫,我对着他的脑袋一顿猛捶乱砸,将他踢开后,我迅速朝酸水爬去。
他一把拽住我的脚踝,将我狠狠的往后拖。
我伸腿乱踹,他避开后揪住我的衣领,我抬手挡掉抽来的巴掌,冷笑:“摆脱绛珠障耗了多少真气?为了有体力逃出去,不惜跟我这黄毛丫头打成一团?”
他手肘一转,朝我撞来。
我手一松,硬着头皮让左脸挨上一下,飞快抬头一口咬住他的右耳,猛的扭头,半截耳朵登时鲜血淋淋。
他痛呼着蹦地而起,我吐掉口中的血,翻身爬起,朝酸水缸跑去。
他饶是痛得哭爹喊娘,却仍不依不饶的紧跟而来,我将所有的灵力神思汇聚一点,猛的抛出了血绛珠。
“住手!”
老道怒声咆哮,从我身边猛冲过去,凌空抓住了珠子。
下一瞬,他身形踉跄,整个人跌进了酸水缸里。
我忙伸手拉他,却晚了一步,只撕下半片衣衫。
浓烈刺鼻的酸水飞溅而起,几滴洒到我身上,烧的我衣衫皮肉滋滋作响,剧痛难耐。
他惨呼着挣扎,撕心裂肺的凄厉尖叫顿时响彻洞谷,在空旷溶洞中来回传荡,刺激着上万行尸。
浓稠血水和着肉末,像蒸腾的肉泥和煮沸的汤水,一层一层外涌翻滚,咕噜咕噜。
外皮烂开,内里血肉淋漓,五脏六腑烂成了模糊一团,随着绵软的骨头一起,化为血水,溶于满缸酸水之中。
我从呆愣中回神,飞快朝洞口方向疾跑。
数具死役已冲了过来,迎面一具高大健壮的行尸踏地有声的朝我奔来。
我咬紧牙关,毫不退让,就要撞上的那一刻,我隔空抓起一根脚边的石笋,跳起来双手朝他的脸面扎去。
大量酸楚的腐液喷到我脸上,唇舌一片苦涩腥臭。
我再飞快拔出石笋,横劈掉他的头颅。
干巴巴的无头尸身跌撞了几下,轰然倒地,在地上蠕动乱滚。
真恶心……
附近的死役全靠了过来。
我抹掉脸上的臭汁,拼命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朝洞口跑去,一路提着石笋乱挥乱舞,将沿路几只落单的死役大卸八块。
到了溶洞口时,忽的一阵巨响轰鸣,大地剧烈晃动,整个世界都要塌掉一般。
我身形不稳,摔倒在地,左腿蓦然一紧,三只行尸将我往下拉去。
我死死抓着路边岩石,却怎么都抽不回来。
一只行尸抓着我的腿爬了上来,我回身用力去斩掉它的胳膊。
无数细小石块从溶洞上空落下,我跌跌撞撞的爬起,而脚上这只黑黄断肢却还在动。
身后动静越来越乱,有巨大石头轰然砸下,惹起一阵阵动荡。
我奋力甩开这断肢,终于爬上廊道,跑出去好远后,忽的张嘴一阵大吐。
待胃里的感觉好些了,脚下猛然一阵更强烈的震颤,如似逆海行舟般,将我狠摔了出去,摔得七荤八素。
“姑娘?”
弥烟里我听到了春曼的声音。
睁眼如盲的看去,一个人影奔来:“姑娘?”
我张张嘴巴,说不出话,浑浑噩噩的被人抓住手,将我扛在背上,背了出去……
不知过去多久,我的脸被人轻轻拍着。
“姑娘,你咋样?姑娘?”
我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春曼。
她身后尘烟缭绕,但在尘烟之后,我看到了卷着云朵的天幕。
逃出来了……
我撑起身子,看到了身边躺着的镯雀,绵软软的,昏迷不醒。
“姑娘,底下发生啥事了,少爷和陈家小姐还在下面呀!”春曼红着眼睛说道。
我一惊:“什么……”
她指向那堆废墟:“少爷将夫人抱出来后又折回去了,说要毁掉溶洞,陈家小姐紧跟着去了!他们,他们恐怕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