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另一个人的资格是如此之重要,以至于每一个人都下意识地将之视作高高在上,非是人群中最为有力之人才能掌控在手中。任何人都可以发出绞死某个人的呼声,但在地位最高之人点头前还不能擅动。
否则就是对那一位的无礼冒犯,而这无异于要发起正面的挑战了。
当然对外劫掠的时候算是例外,每个人都在神使以神明的担保下获得了特权,完全可以对于任何的猎物施以任何行为。但这例外也只存在于黑门对面,等大家回来后便会重新拾起往日的习俗,并且重新扮演起理所当然的良善之人。
这些良善的人们都热切欢迎四娘的到来,并且希望她能够做出些大家热烈期盼的决定。有些人还直接高声地叫喊出来,粗野的嗓音和残酷的愿望倒是与扮演角色不符,就连被抓获的探子们也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神使回来了!她会为咱们大家做主的!”
“好!扭断他们的脖子!”
“然后再丢到火堆里!”
“烤焦了还得切碎,最后扔排河!”
其中还有探子忍不住地问同伙:“你,你之前说这里民风淳朴来的?就是这个样?怎么看着比咱们还凶呢?”
“我,我怎么知道呢?这可能是最暴躁的一批吧,好人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其同伙在答话时还抬头看向四方,希望能从人群中找到能为自己猜测佐证之人。一抬头就看见附近屋顶上正有小孩看着这边,脸上的笑容倒也显得非常真诚,但却将食指放在脖子上轻轻划了半周。
那样的手势显然在很多地方都是非常通用的,并不是在说他刚刚洗好了脖子,而是希望能有一把利刃划过这些人的脖颈。纯真笑容和死亡威胁的强烈对比令探子大为受刺激,突然就因为腹部的剧烈痉挛而呕吐当场,如此倒也惊得一群人纷纷退后。
当人群退散便显出了步步前进之人,四娘也算是多次提供过医疗服务的,于是就习惯性地问道:“得病了?”
“啊?啊,肚子不舒服。”这一声问候可要比生死威胁和无情的后退温暖太多了,探子愣了一下后便赶紧据实作答。
若是换在平常还有可能为其诊断一二,可看这家伙双脚双手都被紧紧绑缚的样子便不打算靠过去。光是用脚猜的就能知道此人必是外来探子,四娘便不肯为其付出更多的精力了。
也就是看此人状况是与某些烈性疾病相仿,这才继续随口问道:“会传给别人那种?”
能问出这一句就说明是受到王涛影响,多少也算知道传染源的存在。但其他城邑的愚昧之人依旧以为生病是受鬼神影响,必须得去找到巫师跳傩喝符水才能去除,显然是没法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
于是得来的反应便只有:“啊?啥?”
放平常或许会让四娘多问两句并解释,但是来表功和汇报情况的人已经纷纷上来说话了。嘈杂的声音和繁乱的人影干扰了一般性思维,她便只得对这家伙随口打发到:“来人!这家伙已经受到了诅咒,丢河里去!吐过的地方赶紧垫土,一并丢掉!”
“圣哉!丢河里!”早就有信众想要做些什么了,既然得到了四娘口头授权便轰然应诺。
马上站出几个人将其伸拉硬拽地向河边拖去,并且还有更多的人开开心心地围在两边跟随,倒像是要见证一场乐事似的。
如此的草率决定人命倒是符合信众们心意,好久没厮杀过的大家早就从里到外都在生着痒痒,一听能这么干还都开心非常。可见过去的几次经历已经给他们带来了很大影响,以至于染上了嗜血嗜杀的可怕喜好。
在平时还会被正常的生活所遮掩,同家人及熟人生活时还会显得如往常一样平凡。直到再次嗅闻到血腥才会如同受到了唤醒,于是多次积累起来的暴虐就再也掩藏不住了,直接就在自己出生成长的城邑中于日间彰显。
不过,会这么做的实在是有太多人了,几乎每个突然富裕的家庭都逃不过沾染血腥。
于是对于人群本身而言并没有觉得太过突兀,反而因为所有人都表现出差不多的状态而无人意外,仿佛这就是河青人最正常的状态。至少在河青城中是绝对正常的,至于离开后会被外人怎么评价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心怀叵测的外人现在就存在于城内,在他们看来并不存在什么正常的河青人,只有大批比自己还残忍暴虐的徒众在逞凶。尤其是对方在城市中的搜寻过于“训练有素”了,这座城邑明显存在不俗的组织和动员能力,为何却从来不以勇名闻名周边呢?
然而再是如何后悔都晚了,四娘便端坐在废墟之上主持审问,但却并不参与对任何人的问询或拷打。因为这是在场河青人针对所有外来人的筛查,哪怕手段粗糙暴虐了些也无所谓,只要大部分人能因此感到开心就够了。
当然获得情报也是需要的,这就让原本的衙役捕快们大显身手,兴奋得他们差点将压箱底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不过也只是差点而已,围观的人群实在是投过来了许多好奇的目光,这就不利于自己保守讯问的技术。
想当初可是花费了许多年才逐渐学会了这些,又怎么舍得将之公然地展示给所有人看呢?于是一些高级的技巧就不再拿出来了,门槛较低的严刑拷打便很快大行其道,这几乎是每个想保守技术之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惨叫声和哀求声就在鼓楼废墟周边接连传出,兴奋起来的人们也都在高声叫好,没谁会对这些可能威胁到自身安全的家伙抱有同情心。最多就只是驱赶想要凑过来的孩童们远离,而就是如此也执行得不是很严密,依旧有许多好奇紧张的目光在偷偷做打量。
寻常的外来探子会惊讶得合不拢嘴,因为他们此时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呼痛和哀求,想要轻松些就只能尽快交代自己所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