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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楸枰微雨落
    雨依旧在下,见月亭中,季清平先行离去,这样一局史无前例的对局和废除座子之举,到底要有一人来面对泱泱众口。而顾世言却仍坐在棋枰前,手心握着几枚云子,似乎是在思索着复盘。
    我的衣袍已然湿透,微风吹过,寒颤连连,脊背直发凉,正打算离开,耳畔忽的传来顾世言清淡的声音。
    “出来吧,不必躲躲藏藏的。”
    我一惊,只好站起身来朝他看。顾世言目不转睛,依旧看着棋枰上的棋子,仿佛刚才说话的并不是他。
    “我并不是有意偷看,只是观棋的人太多,才会出此下策。”我低头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道。若是被他拿这件事做文章,我可就名誉扫地了,如今也只好低头认错。
    他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抬眼看我,唇角微微扬起,“那倒是个好地方。”抚了抚衣角看了看天色,面上似有些忧虑,“雨正下得大,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不如入亭来避避雨。”
    雨点拍打在墨色的亭角屋檐上,溅开一朵朵透明的水花,边沿淌下的雨水仿佛一道道断续的珠帘,渐渐遮去了顾世言的身影。
    雨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下,避一避也好。我低头看了看地势,面上浮现喜色,此处不算太高,跳下去可省一番功夫。
    抓着边缘处的杂草,我慢慢朝下挪动着,几滴雨点忽的落在裸露的脖颈,我皱着眉打了个寒颤,手上一阵无力,一下便松手滑落下去。
    锐石擦过腰间,我一阵吃痛,身体不由得朝后缩,右手整只手掌撑在地上,手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划破,若有若无的疼。
    我倒吸一口气,动了动又无法站起来,面色越加难看起来。
    “没事吧?”
    我闻声抬头,雨丝缥缈,落在我的脸颊眼睫,顾世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的身边。
    我摇摇头,却依旧没能站起来。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凤目微敛,面上浮起促黠的笑意,朝着我伸出手。“起来吧,地上凉。”
    我有些迟疑地伸出未受伤的手,一刹那,指尖触及到他手心的微暖。我有些愣神,曾以为弈者的手总是凉的,如同那一颗颗冰冷的棋子和心中的高傲淡漠。
    但意料之外,他似乎并不是这样。尽管他的眸光如同无波的静澜,但用心去看便会发现,那一潭水却拥有炙热的温度。
    雨幕中仿佛笼起了一层烟雾,人群早已四散着离去,亭中只剩下我和顾世言。
    我静坐在石凳上,他低垂着头,专心地帮我清理着手心嵌入的碎石。
    “你是如何发现我的?”我好奇地看他,当时我的动静并不大,应该不会惊扰他。
    他抬首,并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桌上凉透的茶盏。我不解地看去,茶盏中,除了茶水和漂浮的茶叶并未发现什么,回首间,我恍然大悟。
    茶水的倒影中,正好影射着我躲藏的地方,恐怕一举一动早就落入他的眼底。
    静默许久他忽的开口,“你是沈碧初。”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疑问,而是万分肯定。
    他的话犹如一道惊雷,让我错愕不已。
    半晌,我才用干涩的声音开口,“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身上穿的是你二哥的衣物。”他撕下袖口的布条,轻轻绕在我手心。
    我疑惑地点头,并不知他是从何得知的。
    “只有去落因坊参加棋战才会有这样的衣物,每人的衣物都有所不同。我曾见过,沈碧落的衣襟绣的是楸枰二字。”
    我下意识低头去看,衣襟上确实有银线绣的,极不起眼的楸枰二字。
    “而你又绝不是他,你是个女子。你的指腹有常年执子留下的茧。女子常年习棋的并不多见,你又能拿到沈碧落的衣物。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又抬首看我,眼中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你是他的妹妹,沈碧初。”
    我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跑入雨中。
    “顾世言你等着,棋待诏的考选我定会胜过你!”
    微风将我羞怒的声音向后传去,渐渐隐没在断续的雨声中。我却茫然,不知为何失态,更不知为何想要回头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