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的话就像是大年夜里的双响炮，毫无预兆地将房间里一众人原地炸飞，只不过一部分飞的心花怒放，一部分飞得哀鸿遍野。
    只有宣墨还老神在在的坐在沙发上，嘴里嚼着杏仁，唇边挂着一抹浅笑，淡定得有些欠揍。
    她扫了眼兴奋得差点原地打滚的老吴，抬起捏着杏仁的手开始指挥，“吴总，别傻乐了，人家小夏总都发话了，还不赶紧伺候笔墨，让王副总盖公章填日期。”
    “哦对对，盖公章，盖了公章才算数。”老吴这会儿一点官架子都没有，也不指使旁人，自己亲力亲为拿过公文包拿出签字笔，以首领太监伺候御批的姿态双手递到王副总面前，“王总，辛苦您了。”
    “……”
    辛苦的王·圣驾·总表情麻木地伸出手，动作迟疑又艰难，仿佛他要接过去的不是一只签字笔，而是一把用来自我了断的武器。
    事实也的确如此。
    签下这种荒诞的合同，夏总回来肯定要雷霆震怒，而夏雨的意思很明显，整个锅都想让他一个人背。
    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虽然跟在夏总身边鞍前马后了半辈子，但终究抵不过人家父女亲情。
    何况夏总宠女无度早已出了名，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怪罪自己的宝贝女儿，只会拿他们这些下属出气。
    所以无论怎样结果都只有一个，拿就是年近半百的自己终究要离开为之奋斗了半辈子的岗位，面临失业的危机。
    王副总心中感慨万千，落笔时满目凄凉，就差潸然泪下了。
    而宣墨却丝毫没顾忌人家悲怆的心情，小嘴叭叭地又在指挥，“吴总，你仔细看着点啊，别让王副总手指一抖把日期填差了，一天可好几万块钱呢。”
    “好嘞，你就放心吧，我这盯着呢。”
    电视台的众人。“……”
    总监啥时候换人了吗？
    合同很快签完，吴总监喜滋滋地把东西装进公文包，像抱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冲宣墨道，“小朱，都完事儿了，放他们走吧。”
    宣墨却坐着没动，掀起眼皮看着垂头丧气排队站在门口的几个男人，摇头道：“不行，钱还没给呢。”
    所有人，“……”
    这时夏雨终于忍不住了，语气烦躁的问：“朱轩墨你别太过分，现在银行已经下班了，你让我现在上哪儿给你变那么多钱去？”
    “可以开支票啊。”宣墨拍掉沾在手指上的杏仁渣，转头朝夏雨十分不厚道的笑了笑，“明天王副总就要被卸磨杀驴了，合同又是他签的，要是你们夏氏翻脸不认账了，我们找谁说理去？到时候就算把王副总告上法庭也于事无补，虽然驴肉挺贵的，但就算论斤称也不值一亿五千万那。”
    她说完目光一转，微笑着问，“王总，你说对不对？”
    某头即将被杀的驴，“……”
    王副总一言难尽的看着她，目光复杂中带着点感激，若非听了这番话，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这位小夏总，坑人的手段实在太狠了。
    于是他满眼愤怒的朝夏雨看过去，冷笑着道：“小夏总，人家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您还是把支票开了吧，否则真出了差错，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负责不起。”
    夏雨垂在身侧的手十指紧攥，仇视的目光不甘的盯着宣墨似似笑非笑的眼睛，似是没想到自己的计划就这么被拆穿了。
    那份合同，她的确是没打算认账。
    数目太大，她也怕老爹回来自己没法交代。
    沉默的对峙了几秒，她弯起粉唇薄薄笑开，语气中的鄙夷毫不掩饰，“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生意？企划案都没做出来呢就想要钱，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有过这样的先例？”
    宣墨也笑，“半路延长合约期的先例别家也没有，那你又为什么接受呢？”
    她为什么会接受？
    还不是被秦铮逼的！
    所以现在这个女人的意思是，如果她现在不给钱，秦铮还会继续逼她？
    ……她心里还真没底。
    想到秦铮离开前留下的那句，“我相信你能做好”，夏雨的气势当即就短了一截，因为到底什么程度才算做好，他并没有说，所以她才决定钻个空子，把全部责任都推到姓王的身上。
    现在不但被这个女人给搅翻了，还拿秦铮来压她。
    而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成功被压住了，因为那个男人不仅她命里的克星，还能操纵夏氏的命脉。
    所以她不敢赌。
    深深的吸了口气，她缓缓松开了紧攥的手指，从手包里拿出支票扯下一张，绷着脸快速写下一串数字，然后朝宣墨丢了过去，“拿去，穷鬼。”
    宣墨不在意她的言语攻击，看了眼落在自己脚边的支票，弯腰捡起来仔细数了一下那串零，数的时候还气死人不偿命的用手指指着位数清晰的念道，“个，十，百，千，万……”
    而且还来来去去数了好几遍。
    夏雨，“……”快要气爆炸了。
    直到数完第五遍，宣墨才心满意足地把支票递给眼睛已经冒出蓝光的吴总监，朝众人笑了笑，“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没见过这么多钱，我可能太紧张了，一不小心就多数了几遍。”
    众人，“……”
    紧张个屁，明显就是在故意气人。
    唯有吴总监笑得慈眉善面，一脸“深有同感”的表情，“理解理解，别说你这么年轻，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是头回见到这么大面值的支票。”
    宣墨不大赞同的挑了下眉，心道你也算白活了，老娘当导演的时候见上十亿的支票都是稀松平常。
    ……当然只是过过手，因为那些都是赞助商的投资基金。
    “朱小姐，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王副总再开口时态度已经有所转变，但脸色还是如丧考妣不大能看。
    宣墨表示理解人家失业前的心情，落落大方的笑着起身，大赦天下般开了口，“辛苦各位了，合作愉快，后会有期。”
    当然没人给她回应，这女人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天降横祸，恨不得这辈子都别再见面才好。
    吴总监是个做事有始有终的好人，立刻上前把自己亲自拖过来的沙发给拖开，对几张棺材脸笑着开解，“各位别垂头丧气的，至少你们在离职前还是为夏氏做出了贡献嘛，以后咱们的广告为夏氏创造的业绩里也有你们的一份功劳。”
    王总监用“你能不能别说话了的眼神”看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抬腿出了房间。
    其他三个也蔫头耷拉脑的随后跟着，于是远远望去，很有种清明节的感觉。
    前面像是上坟的，后面像是送葬的，气氛相当沉重，背影十分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