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天,度日如年,日夜煎熬,偶尔也能听外面的仙娥侍女们聊聊天。
“紫菀仙子真是好命,区区一朵野花,直接飞升成仙不说,明天就成为太子的妾室了。”
“是呀,我怎么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我的容貌也不比她差,太子殿下怎么瞧不上我呢!”
“哟,你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人家紫菀仙子可是立过功的!”
“别忘了,里面那位也是太子的心上人呢,是要做太子侧妃的!”
“魔界是天庭的罪人,紫菀可是立了大功的,能一样吗?”
“听说没有,在魔界两军交战的时候,有一位立了功的地仙出言羞辱她,被太子当场一剑灰飞烟灭了呢!”
“嘘!天帝严令不准再提,小心把你也……”
侍女们聊得正欢,不想星眠天妃突然出现,一旁的香糯仙官指着她们骂道:“叽叽喳喳的说什么呢!小心禀告太子殿下,拔了你们的舌头!”
侍女们不敢怠慢星眠天妃,忙禁了声。
恰此时,紫菀经过二十多天的内心激烈挣扎,终于下了一个赌博一样的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项漪华弄死。
明日便是饮歌娶侧纳妾之日,到了明日,紫菀就得尊称项漪华一声侧妃娘娘。项漪华容貌出众,又是魔界公主,饮歌对她不仅有感恩更有愧疚,而自己只是区区凡间小花,容貌背景样样比不过她。一旦项漪华成了侧妃,以后下手更难了。
星眠天妃走进去,看到一女子脸色苍白的坐在窗户前面发呆,颇有些傲慢地问道:“你就是项漪华?”
项漪华缓缓转过头来,见到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她的年龄应该与魔界的母亲差不多,金银玉饰装点之下,便有了几分尊贵之感,但容貌气质皆比不上国色天香的玥娘娘。
项漪华依然待在原地,恍若未闻。香糯仙官喊道:“喂,这是天妃娘娘,饮歌太子生身之母,你还不快来跪拜!”
天妃不愿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做饮歌的侧妃,不管她是人还是魔,她都远远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儿子。她这次来,便是要当一回好人,让人把项漪华扔到人间去,永远不得出现在九重天。
可是项漪华转过脸来的那一刻,天妃改变了主意。
这张脸,实在是太像了!
这张脸,她太恨了!
星眠天妃的眼神幽深,仿佛看向一个陌生的仇人,一步一步走到项漪华面前,二话不说,便双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为什么要杀我?”项漪华声音嘶哑。
天妃冷声道:“凭你长了跟贱人一样的脸!”
项漪华挣扎着,将天妃的双手掐出了好几个血印子,天妃恍若未觉,陶醉于掐死项漪华的快感里。
正好走进来看到这一幕的紫菀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她也是来杀项漪华的,没想到有人比她捷足先登了。
天妃忙松开禁锢着项漪华的手,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厌恶地看了紫菀一眼,问:“你来做什么?”
“我来……”她犹犹豫豫地说,“明日便是大喜之日,紫菀特意来这里看看侧妃姐姐,不想碰上天妃也来探望。”
天妃冷眼瞧着紫菀,如她想象一样,这个远远配不上自己儿子的凡间小野花长得一股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气,饮歌要迎进门的两个女人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项漪华方缓过气来,问道:“你是饮歌的娘?”
天妃恍若未闻,并不愿与项漪华说话,心想:若是现在杀了项漪华,紫菀定然不敢多说什么,但紫菀一看便是心计颇深之人,断断不能被她拿住了把柄。倒不如想个万全之计,同时把这俩女人处理了。
她想到的万全之计就是随手变了一把匕首,递给紫菀,道:“本妃命你杀了她。”
就凭紫菀那脑子,如何理解不到天妃的想法。天妃让她杀了项漪华,再把杀人的罪推到自己身上,一石二鸟。
“你敢违背本妃的命令?”天妃威胁道。
紫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着接过天妃手中的匕首,趁机往天妃的身上倒去。
这一绊,便让项漪华有机会跑了出去。
门外的侍女早就被天妃打发出去了,项漪华靠着当年京墨指点过她的那点功夫,飞出了沧海殿。
沧海殿的侍女侍卫的都认为项漪华没有法力,在防守上一直没有引起重视。今日项漪华突然从某座屋子里飞出来,一个个猝不及防,甚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待反应过来,项漪华已经不知去向了。
项漪华毫无章法地一通乱飞,找了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刚准备歇歇,远处又蹦又跳地来了一名粉色衣衫的男子,她连忙在一块石碑后躲了起来。
粉衣男子故意放满了脚步,尽量将步履放得优雅从容一些,继续朝着原来的方向走,顺便扬声道:“你是哪家的小仙女呀?仰慕本仙君的人很多,这种事情我早就习惯了,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不用躲猫猫。”
项漪华躲在石碑后大气也不敢出,心想:天庭果然是龌龊不堪,竟然让这种流氓当仙君。
待那男子离去,项漪华终于从石碑后出来。这一路过来,她发现天庭并非像自己想象中有重重守卫。这里的建筑金碧辉煌,比魔云宫更加雄伟威严;这里的花树被修剪地整整齐齐,不见一根枯枝杂草;这里的牡丹花生得茂盛蓬勃,形成一片片的花海。
偶尔有几个仙侍经过,他们低着头步履匆匆,不发一言。即便有人碰上漪华,他们不识得漪华是谁,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天庭保命法则,装作看不见的。
漪华方才只顾着逃离,却不知自己该去向何方。
天与地的距离究竟有多遥远?小时候觉得上天难,如今觉得入地也同样的难,即便原地纵身一跃,依然回不了她的人间。
话说方才天妃和紫菀轮流去“探望”漪华,正是瞅准了饮歌太子参加朝会的时间。现在朝会结束,仙人们便呼呼啦啦地打道回府,项漪华只得东躲西藏,生怕引起别人的主意。
地锦从朝会上出来得略晚一步,项漪华隔着好远就看见他了。项漪华虽心有恨意,也知自己不能与他以卵击石,便决定远远地跟在他后面。他回魔界,定然要经过九重天的大门。
到了九重天的门口,地锦随手捏了个假人,故意引开门外一胖一瘦俩守卫。门口蹲放着两只石头做的大鹏鸟,展翅欲飞,栩栩如生。漪华看到地锦已经发现了她,赶紧躲在大鹏鸟后面。
九重天门外便不属于天庭的管辖范畴了,地锦少了顾忌,他正想把项漪华带回魔界好好审问一番。
“魔界少主,想来过些时日,本仙便要尊称你一声魔君了。”一个清雅的女声传来,一位高贵清秀的女子和两名仙娥端庄地走到了二人面前。
漪华认得为首的女子,她是曾经被母亲关在天牢里的半夏仙君。半夏既是唯一的女仙君,也是法力最低微的仙君,位列杜仲、苍耳二位仙君之后,忍冬仙君之前。
她为啥能排到忍冬仙君之前呢?因为忍冬是她亲弟弟。四大仙君,人家一家占了俩,在天庭里绝对是响当当的位置。
地锦与她行了个平礼,道:“半夏仙君说笑了,不知仙君怎会来此?”
半夏轻声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让本仙操碎了心。”她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一棵老槐树,道:“天帝觉得那槐树洞一直跟凡间通着也不行,便让忍冬前来修补。既是天帝吩咐的差事,自然要谨慎周全,我怕忍冬做不好,便来检查一下。”
“半夏仙君与忍冬仙君真是姐弟情深啊!”地锦笑道。
“见笑了,如今魔云宫与九重天重修旧好,只愿六界安宁,不再有纷争。”
“这是自然。”地锦回了一礼道,“日后还请半夏仙君在天帝面前多多美言。”
地锦在等着半夏离去,但半夏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半夏笑道:“本仙要在这里等个人,魔界少主还有其它事吗?”
地锦见她故意护着项漪华,不想让自己有下手的机会。既然她故意给项漪华提醒大槐树能通往凡间,他便去凡间的大槐树下守株待兔。
半夏与地锦这一段和谐文明有礼貌的官方寒暄背后,倒是还有一桩小事。这桩小事就是地锦杀入九重天时,对镇定自若、高贵清冷的半夏仙君一见钟情,地锦甚至多次想把半夏从魔界地牢挪到自己的偏殿,奈何半夏骨头硬得很,宁愿呆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也不愿给他一点好脸色。后来项漪华被玥娘娘带到了魔界,地锦的地位受到威胁,便无心惦记半夏仙君了。
方才被地锦的假人引走的俩侍卫无功而返,半夏对他们说:“忍冬方才过来,想是有急事问你们,他朝那个方向去了,你们快去看看吧。我今日无事,在这里帮你们看一会儿。”
俩守卫又傻乎乎地去了。
项漪华暗暗想道:半夏不愧是忍冬的姐姐,需要借口的时候总能把亲弟弟编排上。
半夏接着就带着俩侍女走了。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心想:魔纵然罪不容赦,但她心思不坏,希望能帮她回凡间吧!
“仙君,她可是魔后的女儿,您为何要帮魔界余孽?”一名仙娥小心问道。
半夏身子端正,步生莲花,面不改色地说:“本仙君不过与魔界少主打了声招呼,你有何异议吗?”
“是奴婢妄言了。”
半夏道:“身为本仙君的侍女,切忌多话。”
直到半夏回到了知夏宫,她身旁的小仙娥咬了咬唇,终究是没忍住,道:“您刚才说从大槐树洞口跳下去就能到凡间,魔界的公主听见了,魔界的少主也听见了呀!”
半夏这才反应过来,心道:完了!她若是跳下去了,我岂不是害了她!
漪华跑到槐树边上,这棵槐树生在宽阔的地方,周围再无一草一木。槐树生得高大挺拔,枝叶伸展,枝干有五六个人合抱那么粗,枝干上有一个树洞,正好够一个人钻进去。
漪华好奇地把头伸进树洞,里面黑漆漆地什么都看不见,她怀疑道:这个树洞真能像半夏仙君说的那样,跳下去就通往凡间吗?
“何人在此?”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
漪华吓了一跳,急忙把脑袋从槐树洞里退了出来,起身看向来人,他穿着一身轻便简洁的红白色箭领骑装,年龄看上去比饮歌要小一些,一副纨绔儿郎的模样。
他嗤笑一声,道:“原来你就是魔后的倒霉女儿啊,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漪华紧张地问道:“你是谁?”
他一脸轻松地打着口哨走到槐树面前,把脑袋伸进去端详了一番,笑道:“本仙君精心改良过的槐树洞,正愁没人试验呢,今日便宜你啦!”
“什么?你又是哪个仙君?”
“你觉得呢?”忍冬睥睨着她,对于她的问题也没兴趣回答。忍冬是个兴趣极为狭窄的人,唯一的爱好便是创造和破解各种稀奇的法术,对其它事务基本不关心,因此半夏没有少为他操心。
掰指数来,这已经是项漪华见到的第四个仙君了。这短短几天功夫,先是在魔界见识了苍耳仙君,方才碰上个粉色衣服的仙君,后来又碰上半夏仙君,这个大概就是半夏所说的修槐树洞的忍冬仙君?
刚理出眉目来,项漪华便被忍冬一把抓了起来,大笑道:“下去吧你!”
项漪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扔进了槐树洞。
顷刻间,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飞速降落着,耳边风声如鬼泣,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何处,甚至怀疑槐树洞是不是她的殒命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