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后的第二天，沈小明特意挑选了一个不太容易和别人撞车的时间，带着自己的队友去见了一次上校。
    依然是那位前台女beta，依然是没有预约的临时插队。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能尽快返回前线，为帝国、为了抵抗虫族入侵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对于这样的要求，马修上校并没有感到意外。他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份提前准备好的文件，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递了过去。
    “正好我也准备找你呢。第六编队的鲍里斯上校有意让你们……”
    “我们不去第六编队。”
    沈小明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马修上校敛去脸上的微笑，自顾自地将笔盖旋开，扔到了沈小明的面前。
    “鲍里斯上校对你，还有你的手下很有兴趣。”
    “哦，是吗？可我对一个只有a级体质的废物没什么兴趣呢。”
    沈小明好整以暇地拿起笔，在文件下方的签名处写了一句脏话，然后又将笔放了回去。
    他本可以跟对方好好交流一下，但马修上校的这种姿态勾起了他的逆反心理，而这正好也可以被利用起来，成为他下一步行动前的一个幌子。
    “我已经请人查过了，摩根家族近百年来并没有一个叫沈小明的人，也不曾出过s级omega。”
    面对这样的沈小明，上校并没有当场发怒，而是冷静地抛出自己的筹码，保持他对这场谈话的掌控。
    “是吗？那他们可真是太给大姐头丢脸了，简直就是一群废物。”
    “你的个人信息，或者说你们五个的个人信息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纵观你们入伍前的经历，我想不出你能拉拢到s级体质的alpha作为私人护卫的理由。你的父母也只是寻常家庭出身的b级普通人罢了，即使基因突变生出了你这个s级，总不能还顺便给你生了几个兄弟吧？”
    “别绕了，上校。”沈小明用食指敲了敲桌面。
    “第三编队的副官都查得到的东西，难不成你用的是五百年前的信息库吗？你们的猜测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只要我不想告诉你，你就没法从我这里得到任何答案。”
    “你在威胁我？”马修上校的手又要朝着呼叫按钮摸过去了。
    “不，是你想威胁我，可惜结果没能如你所愿。”
    沈小明换了个姿势，将双手交叉起来放在脸部中间，摆出了那个经典的造型。
    “我很感谢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并且不介意你抓紧时间把它兑现为一个我力所能及的小忙。但这种小忙很显然不包括人□□易，也不包括背着你的主子拉皮条，你也不想在激怒我之后还连带着得罪海蓝史家的人，对吧？”
    “海蓝史家？史英志？”
    “是啊，我今天本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要转去第七编队，五个人一起。”
    上校沉默了下来，看起来似乎是在权衡究竟要听鲍里斯的话，还是选择不开罪史英志的做法。
    “我明白了。”
    片刻后，他做出了决定。
    “我会把你的报告交上去，并且通知两位上校当面讨论你们几人的去向。”
    两边不得罪的做法，很符合他的个人风格。而且这同样也在沈小明的预料之中。
    “感谢您的理解。那么，我们就不打扰您继续工作了。”
    离开办公楼之后，沈青荷立刻拉住了沈小明，低声问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跟那个女人谈了什么交易？”
    昨晚她全程陪在沈小明身边，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件不落，全都进了她的眼里，刚才回想了半天也没有从中找到什么“交易”或者“约定”一类的关键信息，好不容易憋到离开，当即就把它问了出来。
    “昨天没谈，因为场合不对，没法细谈。”
    “那你刚才还敢跟那个上校这么说？你不怕那女人把你给卖了？”沈青荷闻言更着急了。
    “卖了我她有什么好处？史家缺这点钱？还是说你觉得她是那种会靠拉皮条为自己创收的人？”沈小明反问道。
    “呃……”
    陆潜云和龙行雨听了个大概，这会也差不多理解了一些，对视一眼后便由龙行雨开口问道：
    “你老提这个拉皮条……是什么意思？而且你说没法细谈，也就是说你打算和她也谈一场、交易？”
    龙行雨刚说完，陆潜云又在后面接道：
    “还有你刚才说要转去第七编队的事，这个决定是否有些过于草率了？至少也该和我们商量一声吧？”
    “哇，夫妻混合双打，欺负我一个未成年的小同志？这好吗，这不好。”
    沈小明摊了摊手，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划过，最后停在龙行雨这边。
    “我一个一个回答吧。首先是拉皮条，这个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个叫鲍里斯的对我大概有点别的想法，所以找了这位马修上校，希望把我弄去他的编队。这人昨天她也见过的，长得就一副猥琐样。”沈小明说到最后，忽然抬手指向了沈青荷。
    “……我？”沈青荷满头雾水，下意识回忆起昨晚到底都见过哪些人。
    “就那个跟你交换联系方式的，你的终端里还有他的名字吧，难不成他用的是自定义的昵称？”
    沈青荷掏出终端查了查，果然翻到了一个名字里带鲍里斯三个字的人。
    “原来是他……”被沈小明一提醒，她也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个人。
    ……其实人家长得也还行，只不过背地里做这种勾当，也确实担得起一个“猥琐”的评价了。
    “然后是细谈的事。你也看到了，史英志这人虽然看起来挺不好说话的，但终究还是讲道理的，虽然有过那么一点点不愉快，但事后既没骚扰我也没暗算我，还给我留了个‘日后再聊’的暗示，这不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吗？而且都说了是细谈了，哪有当着一群人的面细谈的，肯定是要找个靠谱的地方单独再会面了。”
    “至于这个决定草不草率，那请问陆队长，在刚才那种情况里，你能立刻说出一个既能在背景方面压过皮条男，也能保证对咱们五人没有敌意，而且还得愿意插手这件事，不怕背锅的名字吗？我这也是没办法的选择，如果你有更好的答案，我不介意陪你再进去一次，给他们凑一桌麻将出来。”
    没有人再提问了，沈小明也安静了下来。
    马修上校的动作很快，或者说是史英志的意向很坚决，他们中午才去的办公室，下午就接到了人事调动的通知。
    “到了第七编队就没有这么好的房子住了吧？”龙行雨感慨了一声。
    虽然他们只在这里住了三天，但是之前集体宿舍的回忆却给龙行雨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让他开始有些抵触那些本该归类于“正常水平”的待遇了。
    “好坏都不要紧，你没看新闻吗？前线败多胜少，咱们又该开工了。”
    全新的陌生环境，奇怪的管理体系，以及令人难以接受的生理结构，种种新奇体验让包括陆潜云在内的三人一时都有点“信息过载”了，差点都忘了他们还有任务在身。
    “说起来……不知道另外一队人在做什么，或许他们也在这个太空港里面？”
    “肯定在。”但这么长时间没露面，八成是故意躲起来了。
    毕竟这可是以星系级文明为背景的世界，物理层面上的距离都是光年级的，如果开场就直接把两队人分到相隔较远的战区，那他们很可能就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第七编队派来接应的人很眼熟，是昨晚站在史英志身后的护卫之一。
    “跟我走。”
    作为第三军团唯一一位omega指挥官，甚至可以说是全军团的唯一一名校级军官，史英志的宿舍与同编队的所有人都不在一个区域内，单独占了一栋小楼。
    “哇哦，我们两个也能住这里吗？”
    “按照规定，omega生活区域必须与alpha生活区域间隔五百米以上，且两者之间必须存在物理隔离手段。”
    “那你们指挥官平时的生活起居谁来照顾？我们进去以后不会还要帮忙打扫卫生做饭什么的吧？。”龙行雨担心地道。
    “会有接受过训练的beta仆人处理杂务，不用你们添乱。”
    护卫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冷淡，龙行雨不想跟他争辩，也只能闭上嘴跟在后面低头走路。
    史英志给沈小明两人安排的房间就在一楼，但是在入住之前，他们还需要到上校本人那里亲自报个到。
    “beta仆人……这些beta仆人应该都是女性吧？我们两个男人住进去，会不会有什么不方便？”
    连续三个女仆从他们身边路过之后，龙行雨还是没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能有什么不方便，”护卫的目光中不仅有之前一直带着的抵触，闻言好像又多了点鄙视。
    “……你们两个不过是omega罢了。”
    “刚才那句话我已经用终端录音了，等下我会将它当面播放给上校本人听，希望她不会介意我以此为证据，起诉第七编队内的alpha在公开场合发表歧视言论的事。”
    沈小明的手此前一直插在兜里，现在已经被他掏了出来，上面确实正显示着录音进行中的界面。
    “你！”
    “我不介意你对我们抱有歧视或其他任何贬义的看法，但我希望你能管好自己的嘴，不要给你家主人丢脸。”
    沈小明关掉录音，当着他的面把音频删除，然后又把手插回了口袋里。
    “受教了，以后我会更加注意的。”
    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的史英志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转角处的三人，还主动开口将沈小明的火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小姐！我……”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等下再说。”
    小楼的第三层被整个打通成了一整间，卧室、客厅、书房，甚至是战术规划室都明明白白地呈现在每一位来者眼前，除了卫生间需要保持隐私之外，一切都表现得那样坦荡。
    ……不过也确实没什么好隐瞒的。
    虽然是女性omega的私人空间，但这里几乎看不见什么女性化，或者契合世人对omega印象的小玩意，连化妆品和私人服装都没有。
    “我首先是一个军人，然后才是一名omega。”
    注意到龙行雨惊讶的目光，史英志脚下微微一顿，朝他点了点头，并做出了解释。
    “真了不起，想必你经常在这里开视频会议吧？镜头直对着床那种吗？”
    史英志听出了沈小明的讽刺，表情不变地反驳道：
    “这些不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
    “当然，我也相信你不是那种人。”沈小明脸上的嘲笑更明显了。“这是为了做给你自己看的。”
    “为什么这么说？”
    “有一位老同志说过这样的话，‘食色性也’。一个人可以选择长期压抑自己的天性，但不可能彻底抹消掉它，否则你干嘛还要留着那个碍事的破腺体，让我帮你把它拔掉不好吗？”
    “我不会用自残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抗争。”
    “是啊，毕竟心理暗示引起的损伤不算残疾，而且也没法定级。”
    两人唇枪舌剑地争了几个来回，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阻碍，此刻他们都已经坐在了椅子上，史英志甚至还为沈小明和龙行雨准备了茶水。
    “好了，寒暄时间结束，该谈正事了。”
    沈小明率先打开了新的话题。
    “我想听听你的计划，你的想法。或者说的难听一点，你的梦想。甚至把想字去掉也可以。”
    “在此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下，你与沈明少将的关系。”史英志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严肃且认真的表情，丝毫没有受到对方的言语挑拨影响。
    “同一个人。你查到的应该比那些蠢材还要再多一点，或许连478的身份都知道了？”
    “它与戈尔纳号有关。”陈述句，而非是疑问句，代表确定的意思。
    “很好，那样我们就可以把谈话内容再放得开一点。”
    “风上将生前曾对您的死因做过调查，他对您的来历也很感兴趣。”
    在沈小明承认自己的身份之后，史英志便换了一个称呼。也许这是为了显得更礼貌一些，毕竟对面坐的可能是和她高祖同一辈的人。
    “哦，那大概是因为我跟他都是偷渡客出身的缘故吧。不同的是他偷渡是冲着永久居留权来的，我打完工就拿钱回老家了。”
    “果然。”
    史英志点了点头，这一点她早有猜测，两位高祖的私人笔记也足以证明这一点。
    沈小明一上来表现出的坦诚也让她觉得很满意，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省事。作为回报，她也向对方释放出了一些自己掌握的，可能会对他有价值的情报。
    “戈尔纳号所坠落的星球曾经长时间为虫族所占据，眼下虽然名义上归帝国所有，但也算比较混乱，我可以帮你安排……”
    “不需要。”沈小明打断了史英志的话。
    “上一回我确实是冲着打工赚钱来的，但这回不一样，我是接了委托来办事的，不然我也没必要多带帮手了不是吗？”
    “什么委托？”
    “明面上的委托大概就是找五个和我一样的偷渡客，然后把他们用随便什么方式送回老家。”
    沈小明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朝龙行雨使了个眼色，得到了一个略带茫然的回应。
    “啊？”
    “算了，”沈小明摊了摊手，直接把话挑明。
    “接下来我要和史上校谈点私人交易，你是留下来旁听，还是先回自己的房间坐坐？”
    龙行雨纠结地看了他一眼，理论上来说他确实应该自觉点走人，但是来之前陆潜云又专门交待过让他盯紧沈小明。
    平心而论，不考虑他跟陆潜云之间的那点小暧昧的话，沈小明才是他平日里在队伍中最亲近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对方会在私底下做点什么别的动作的话，其实龙行雨是很想起身离开的。
    ……对，担心，我是担心他才留下来的，可不是为了监视他啊！
    “我要留下。”
    “好吧。”
    沈小明看起来也没打算把龙行雨赶走，否则他就根本不会给出那个选择了。
    “暗地里的话，我这边还有点个人需求。一个是见见过去的老朋友，现在看来是没什么指望了。另一个就是顺路捞点好处回去，比如478，我肯定是要想办法把他一起带走的。”
    “如果不影响史家利益的话，可以。”
    “是史家，而不是帝国整体，也不是军部吗？你这话可和你的对外形象有点不相符啊。”沈小明调侃道。
    “我不是风上将。”
    出乎意料的是，史英志忽然身体一垮，整个人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叹了一口气。
    “他有支持自己的爱人，有志同道合的友人，但没有束缚他前进的家族和责任。”
    “是啊，偷渡客大多都这样。来时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走时权势滔天，爱情友情双丰收，亲情的话就看他养儿子的水平怎么样了。”沈小明依然是用那种闲聊的语气在和史英志说话。
    “所以我和他不一样。”
    “怎么，你嫌累了？”沈小明端起了茶杯。
    “当然，我也只是个凡人。我也需要别人的帮助，不是那种表面上的……”
    哗！
    沈小明将茶杯里的水全部泼向了对面。
    一道无形的精神力屏障瞬间出现在小桌与史英志之间，挡下了这波突然袭击。
    “你在做什么？”
    这是她自己亲手泡的茶，史英志倒也不会怀疑对方在里面下了毒。她只是觉得不解，为什么沈小明忽然要做出这种举动。
    “手滑了，麻烦再给我倒一杯。”
    史英志犹豫了一下，还是拎起茶壶往杯子里灌入了温热的茶水。
    哗！
    她的手甚至都没有从茶壶把上离开，沈小明便又将茶水泼了过来。
    嗡！
    无形的精神力屏障再次展开，但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被一股强横霸道的异源精神力冲开。
    “……唔！”
    史英志身上的军装防水防尘，茶水泼上去几乎没留下什么印子便流到了地上。
    真正对她造成伤害的，是被人强行打破精神屏障之后所引起的精神力震荡。
    “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真的敢一个人不带护卫地面对我。s级精神力给了你这么大自信吗？还是说长期当人上人的日子让你放松了警惕？连最起码的防备都忘了？”
    史英志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从进门以来的第一次情绪波动。
    紧张、疑惑、愤怒，甚至最深处还有一点点难以置信的震惊。她的大脑在此刻飞速运转着，面对沈小明毫不掩饰的杀意，在这生死一瞬的刺激下，她迅速而高效地做出了自认为正确的反应。
    破碎的精神力屏障并没有立刻消失，在史英志的控制下，很快就化作为几把无形的锋刃，朝着龙行雨的方向飞了出去。
    第二道精神冲击在此刻赶到，史英志只感觉到自己眼前一黑，强烈的窒息感便支配了她的所有呼吸器官。甚至包括她的意志也受到了影响，不仅干扰了她对精神力飞刀的控制，还让她露出了近乎于垂死挣扎般的表情。
    “呃……啊……”
    精神力层面上的战斗比两个拿枪互指着的牛仔更加直接，也更加残酷，沈小明凭借更高级的应用技巧成功抢占到上风之后，立刻就展开了连绵不绝的追击，直接将史英志的精神压制到了极限，在完全没有物理接触的前提下便将其逼入了生死边缘。
    “……”
    龙行雨眼睁睁地看着对面刚被泼了一身茶，结果就露出一副好像快被淹死了的表情。还没等他张嘴问出点什么，身边又传来了熟悉的精神力波动，于是他只好自己合上嘴巴，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处等结果。
    “咳……啊！”
    史英志瘫坐在地上，双眼翻白，呼吸急促，手指微微颤抖着，看上去跟被忽然闯入房中的alpha给强行标记了似的。
    “我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陌生人，就能轻易把你逼入这种境地，你觉得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平时都在干些什么傻事？”
    “我……我……”
    近乎真实的死亡体验，哪怕是她并不完全相信沈小明会对自己下手，但身体的反应可骗不了人，哪怕再晚一点点，她可能就要出现类似失禁的症状了。
    “给你半小时收拾一下，顺便好好想清楚，到底要跟我谈什么，想好了再来找我。”
    ※※※※※※※※※※※※※※※※※※※※
    要不三十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