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戴上手镯之后,陆初夏和戴席席还真的觉得身子比之前轻快一点了,尤其是戴席席,第二天起来后大家一起吃早饭的时候表示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其他人这才知道原来自从陆初夏回国之后,戴席席每天睡觉都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而且一个晚上都在做梦。梦里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只记得自己到处晃来晃去,但是具体梦到什么地方又不知道,早上起来也觉得身体非常重,每天醒来后都要在床上躺很长时间才能起床。
还有一个让陆初夏他们很惊讶的事情是,原本手镯颜色和款式都像是普通的玉镯子,只是摸起来感觉不像是玉石。等第二天起来之后,发现原本是碧绿的颜色变得非常浅,而且戴席席的颜色要比陆初夏的浅很多,已经快接近白色。
“看来你的排斥反应比我的严重。”陆初夏沉吟道,“估计排斥越严重,颜色就越浅吧。”
戴席席闻言后怕的拍拍自己胸口。“还好沈越帮我们求到了这个镯子,不然我有一天要是真的在睡觉的时候脱离身体了,那我是不是就是会魂飞魄散了?”
“你也知道?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以为只是太累了嘛。”戴席席理亏的吐舌,还讨好的给陆初夏拿了块面包。“夏夏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身体的。”
“重点不在我的身体,在于你的安全好吗?你以后再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不止一现在,以后换回来了也是一样……”
这边厢陆初夏还在教育戴席席,沈越则看悠闲的一边喝咖啡一边用pad看新闻,见坐在对面的唐墨阳脸色冷的像块冰,他还挺同情的说了一句:“真是辛苦你了。”
唐墨阳:……
饭后,沈越回房处理公事,因为陆院长说想要吃鸡汤面,所以唐墨阳和戴席席到离医院几十公里外的唐人街买食材去了。剩下陆初夏一个人在病房陪伴陆院长。
陆院长现在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其实情况并不乐观。在陆初夏过来的第一天,主治医生就跟她长谈过一次,希望她可以做好心理准备。
陆初夏盯着电视发呆,电视里在播放着什么节目她根本不知道,脑子里一直在自虐一般的倒带重播那天汉斯医生跟她说过的话。
“她的情况恶化的太快,很多器官都已经发生病变,甚至脆弱的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接受化疗。现在对她的用药主要是止痛和抑制,如果下次再出现并发症,我没有信心可以再救一次,非常抱歉。”
心理准备?
陆初夏苦涩的想着,在面对失去亲人这个事情上,恐怕她永远也没有办法做好心理准备。
她一边想着汉斯医生的话,一边拿着遥控器无意识的按来按去,转台转的飞快,她自己没有意识到,倒是坐在床上的陆院长突然轻轻笑了一下,开口把她从沉思里拉了回来。
“是不是在想什么为难的事情?”
“嗯?”
“是关于我的病吗?”因为身体还很虚弱,陆院长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语气依旧是陆初夏所熟悉的温和慈爱。“医生怎么跟你说的,让我该吃吃,该喝喝吗?”
陆初夏微微簇着眉,敏感的听出了她的意思。“你不要乱想,你现在身体那么虚弱,本来就应该好好补一补。”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陆院长看着她的眼神很柔和,就像是一位母亲在看自己家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陆初夏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她只是语气生硬的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都可以给你做。不过你最喜欢吃的红烧狮子头还不行,太油腻了。或者我想想做个素的?你想吃吗?我晚上给你做?”
“从小到大一说到自己不愿意说的话题就说给我做吃的,你要做素的狮子头,这边有水豆腐卖吗?”
“不用水豆腐,就超市卖那种都行,我一会儿给席席打电话,让她带回来就行了,我可以做……”陆初夏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嘴,僵硬着身体回头看一脸复杂笑意的陆院长。
她刚才说这些的时候是完全没有过脑子的,跟陆院长一问一答的就顺口聊起来了,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她们的谈话内容……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她不知道陆院长说这些话是在试探还是只是顺口说的,小心翼翼的补救道:“我,我是跟着夏夏学的,是她教我做的素狮子头……”
陆院长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自己床沿的位置。“过来这边坐。”
陆初夏低着头忐忑的坐过去,盯着浅黄色的床单不说话。
这套床单是在陆院长刚过来的时候她跟戴席席一起去买的,选的是陆院长最喜欢的黄色,她还记得当时陆院长看到的时候很惊喜,拉着戴席席的手笑的很开心。
“这些床单被套也是你选的吧?”
头顶传来陆院长一如既往温和的声音,虽然比起以前来说虚弱很多,但是依旧是陆初夏熟悉万分的语调。
面对陆院长的问题,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左右摇了摇。
“你怎么不说话?为什么不抬头?”
陆初夏沉默了一会,轻声道:“你是不是猜到了?”
“我记得你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数学考试只考了90分,你不敢让我知道,回来之后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可是当时小天和春春都跟你在一个学校,她们也是那天发的成绩,当时她们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很开心的把试卷给我看,只有你一动不动的。”回忆起以前的事情,陆院长苍白瘦削的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后来那天吃完饭之后,我让你到我房间里来,你也是像现在这样,低着头站在我面前,不说话,也不看我。我记得我当时问你为什么要低着头,为什么不说话。你说,院长妈妈,你是不是知道了。我说,我不知道,只要夏夏没有亲口告诉我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她神色温柔宽容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因为病痛而枯瘦的手轻轻放在对方的手背上。“现在也是一样的答案,只要你没有亲口告诉我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陆初夏还是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一会之后,浅黄色的床单上开始出现了一个个圆形的小水印。
一滴,两滴,慢慢的越来越多。
她默默无声的流泪,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陆院长拍拍她,心疼道:“傻孩子,哭什么?院长妈妈又没有怪你。”
她忍了又忍,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终于再也忍不住,扑到陆院长怀里失声痛哭。
从几年前突然承担起孤儿院的所有开支,到后来一朝醒来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如履薄冰的过着另一个人的生活,再到现在院长妈妈病入膏肓,她心里其实一直积压着很多负面的情绪和悲观的想法。多少个想要孤独无助的夜晚,多少次想要痛快的大哭一场最后却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她一直把这些都关在内心深处,后来认识了沈越,给了她一切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温柔和陪伴,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调剂好了,心里已经完全没有压力了。
但是其实这些坏的情绪,这些过往的无助,孤独和压力通通都还在她的心里。就像是有一个箱子,她只是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关在箱子里,然后把它保存了起来,并没有真正丢掉它。
而现在,在她视之如亲生母亲的怀抱里,才算真正的把一起都发泄出来。
陆初夏这个时候才真正感到完全的放松,任她哭的昏天暗地,院长妈妈的手一直在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背脊,就像小时候一样,每次当她在外面受委屈了,回到孤儿院也永远有一个温暖宽容的怀抱等着她。
等到她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之后,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她抽噎着抱着抽纸擦眼泪和擤鼻涕,看的陆院长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多大人了,还哭成这样。”
陆初夏抽抽搭搭的,一边掉眼泪还一边不忘给陆院长倒好温水。里面是用沈越特地带过来的老参泡的水,虽然陆院长的身体现在吃什么其实都差不多,但是陆初夏还是想要恨不得她喝的每一口水吃的每一口食物都是十全大补丹。
“你喝点。”她把杯子递到陆院长嘴边,动作轻柔的给她喂了一点老参茶,然后再拿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口气喝完之后,才算真正的平静下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啊。”哭过一场之后,陆初夏觉得全身都轻松不少,这些天一直愁眉苦眼的,现在在陆院长面前,总算是找回一点了过去的娇憨。
“昨天你跟那个……那个应该才是真正的戴小姐吧?”
陆初夏“嗯”了一声。
“你昨天跟她说话的时候,我其实已经醒了。”
陆初夏想了一下。“你是说昨天我拿水果进来的那会儿?那个时候你是醒着的?”
她那个时候跟戴席席说话声音虽然小,但是房间本来就很安静,哪怕只有一点点声音都很容易被听到。而且她跟戴席席都以为陆院长还在睡觉,所以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说了很多她以前在孤儿院的事情,戴席席更加是一口一个夏夏的叫她。
“嗯。”大概是因为喝了老参茶的关系,陆院长看起来比刚才的精神要好上一点了。“其实我之前一直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变得跟以前那么不一样了。”
“嗯,我跟席席的性格差蛮多的,不过她人很好的。”
陆院长笑了。“我知道,你一定是把她当成了好朋友,才愿意继续这样的生活,你先跟我说说,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初夏点点头,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后来,就是你先在看到的这样,我们暂时先保持这个样子,等三个月之后那个凤大师回来了,我们就可以重新把身体换回来了。”除了她们的灵魂和身体不匹配这个事情之外,陆初夏基本已经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沈先生知道这个事情吗?”这么些天以来,陆院长早就看出她和沈越之间是有真感情的。以前只是以为是别人的事情,现在既然知道这个戴家小姐身体里的灵魂是自己家夏夏的,那就不一样了。
“他知道。”陆初夏小声的说,“他,他不介意的。他说他喜欢的不是【戴家小姐】,是我。他看我从来不是看着【戴席席】的。”
毕竟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看到她现在这么娇羞的样子,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那以后你们俩换回来之后,他会跟戴家退婚吗?”
“嗯。”陆初夏想到戴席席和唐墨阳这对冤家,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就算他不想退,席席也不会答应的。席席喜欢唐先生。”
陆院长也笑了。“嗯,我也看出来了。我之前以为她是你,还想着你什么时候喜欢唐先生这种类型的了,我记得你初中的暗恋对象明明不是这个类型的。”
“院长妈妈!”陆初夏不好意思的叫道,这都什么年代的黑历史了,还要提。“你不要在阿越面前说起这个啦。”虽然说谁年轻的时候没暗恋过几个校草,但是她很清楚要是被沈越知道了,没准哪天他不高兴了就真的会去查她曾经暗恋过的那个学长,虽然他不会做什么,但是对象吃醋,遭殃的可是自己啊。
陆院长失笑。“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沈先生要是放弃了这个婚约,必定是会被家里所责备的,到时候他要是心情不好,你也要懂事一点,不要总是烦他。”她并不知道沈戴两家之间复杂的关系,只以为是一场单纯的世家婚约,所以听到沈越承诺会退婚立刻就安心了,还反过来叮嘱陆初夏不要拿这个事情来闹小脾气。
陆初夏也不可能把当中的曲折都告诉陆院长,她巴不得把所有烦心事情都给挡在外面,让陆院长每天就开开心心的养病。
她笑着撒娇道:“你放心吧,我不会的。阿越对我很好,从来不对我发脾气。”
陆院长这才放心的点头,跟陆初夏聊了一下午的天,以她现在的体力来说其实很勉强。
只见她半闭着眼睛靠在身后柔软的枕头上,声音越来越小。“你们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
陆初夏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又要涌出来,她吸吸鼻子,小心扶着陆院长让她躺下,然后给她仔细的拉好被子。
“院长妈妈,你放心吧,我们都好好的,你也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