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德锋说这句话的时候,付远昀已然行至了房门外,他听到了这句问话,明显有了一瞬间的迟疑,可是待在他身边的兵士,却显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并没有任何犹豫,便叩响了房门,听着杜德锋询问有何事时,兵士赶紧开口,道:“少帅,您要的人已经来了。”
待在房里的杜德锋似是应了一声,却没有急着让付远昀进入,那个兵士瞧着这里并没有自己的什么事情,便转身准备离开,只是他离开之前,还不忘对这位付大郎君说着最后的警告,道:“少帅此刻忙得很,你呢,就好好地在外面等着,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听清楚了吗?”
付远昀对于他的所言,并没有任何应答,一双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房门,许是想要听清楚那个问话的回答是什么,他不禁走上前一步,双手轻轻触碰着房门的门框,也就在此时,黛黛的回答慢悠悠地传了过来,道:“当然是我最好看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少帅怎么可能几天几夜都和我难舍难分呢?昀哥的相貌好是好,不过要我说,看久了,总归是要厌的。何况,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总是要说闲话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和我在一起,起码我不会让少帅带来什么困扰,不会有谁在你背后说三道四,败坏你的名声。”
杜德锋听了这话,显然是觉得很有道理,抚摸着她的秀发,轻轻地嗅着她的芬芳,却是越来越沉醉,道:“是啊,也怪我自己不好,为何直到今日,才渐渐读懂这个道理呢?早知道会有这么多的烦恼,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遇见,如此一来,谁都能拥有相应的未来,不是吗?”
站在房门外的付远昀,听到他的这几句话,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双手依旧紧紧抓着门框,如此力度已是让他的手渐渐有了几分痛感,但他自己却半点都未曾放在心上,他还是在不停地笑着,笑得就连待在里面想要好好温存的两个人,都没办法再继续自己的举动。
杜德锋显然是被他的笑声吵得心烦了,他推开了怀里的黛黛,从软塌上站起身,径直走至房门处,推开房门的一刹那,便是瞧见了对他依旧露出笑容的付远昀,以及他一双满是血腥味的手,他看到此人竟是这般模样,不禁拧起了眉,道:“你就这么急不可耐,想要进来和我做那等愉悦之事吗?我当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当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付远昀注视着自己有些痛意的双手,却是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我的少帅,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从刚开始在楚馆里和你相识,到如今站在你的面前,你难道就没有发现,我一直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吗?或许,是你忘记了,我的身份本就是一个妓,一个不入流的妓。”
他越是这么说,就越是笑得高兴,仿佛是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手心里已渗出了血丝,他竟是用手缓缓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一双眼眸虽然是在看着杜德锋,但他的眼里却没有了任何爱意,道:“你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做这一行的吧?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待在这里的事情吧?我实话告诉你吧,这里的每一个军官,我都睡过,他们究竟是什么滋味,我比你更清楚。”
原本化得很好的一张面容,被他这么“破坏”,却也没有就此损失了应有的美感,反倒让他本就精致的脸,显得更加妩媚和妖艳,但他自己却是看不到的,他还是在胡乱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瞧着杜德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道:“怎么?不喜欢听?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啊。”
杜德锋明显是不想再让他丢人现眼下去,拽着他的衣袖,就直接将他带了进去,可是这么做了,却并没有让付远昀就此消停,相反他更加变本加厉,走进去了以后,一眼瞧见了放在桌上的酒壶和一个已盛满了美酒的酒杯,他也不管这究竟是给谁倒的,便拿起来,将之喝进了肚子里,喝完了以后,似是仍有些意犹未尽,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一次的酒却没有成功喝下,因为杜德锋夺过了他手里的酒杯,一脸愤恨地怒吼着,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付远昀听着他的这句问话,只觉得有些好笑,用手指了指他拿着的酒杯,道:“自然是喝酒啊,这么好喝的酒,当真是喝了一口,还想要喝第二口。少帅,把酒杯给我吧,我要喝。”
杜德锋却并不想将酒杯交给他,索性将杯子用力地扔出了窗外,不仅是这样,他还将另一个酒杯和酒壶也一并扔了出去,看着他当即就有些失落的模样,竟是有了好一阵得意,道:“想要喝我这里的酒,你也不问问我是否愿意让你喝?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再喝的,一口都不给你,看你能够怎么办?酒杯和酒壶都没有了,如果你想要喝,就自己出去捡。你敢吗?”
付远昀真的很想要说有何不敢,反正他的性命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再过一会儿时间,他和这个世间的联系就彻底断绝了,在自己仅剩不多的时间里,能让自己好过一些,便让自己好过一些吧,至于他的自尊是不是需要保住,说实在的,这一次的他是真的不会关心了。
因此,他没有多想,就提起脚步走了出去,还没有真的走上几步,就看到了掉在地上已成碎片的酒壶和酒杯,美酒洒满了一地,这样的场景,却让他并没有在意,他快步走了过去,弯下腰捡起了一块酒壶的碎片,放在手里仔细地看着,道:“怎么就碎了?当真是可惜啊。”
付远昀说好了这些话语,似是仍觉得不够,又弯下腰捡起更多的碎片,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碎片被他握在手里,让他本就受伤的手,更是渗出了更多的血丝,鲜血慢慢流淌在了地上,和洒了一地的美酒融汇在了一起,一时之间竟是分不清,哪个是他喝过的酒,哪个是他的血。
只是他还是觉得不太痛快,他将这些碎片又重新扔在了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碎,随后再将之拿起来,再扔在地上,用脚不停地踩碎,一连都是这样的做法,让很想要嘲讽他一番的黛黛都不禁咽下了自己就快要说出的话,取而代之的是一句问话,道:“他该不会是疯了吧?”
杜德锋没空去回答她,他快步走了出去,来到了付远昀的面前,瞧着他分外狼狈的模样,伸出手紧紧地拽着他的手臂,逼迫着他的一双眼眸直视自己,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付远昀被他这么一问,终于停下了自己的举动,看着眼前的他,道:“我没有要做什么啊,我只是想要喝酒而已,可是,酒壶和酒杯都碎了,我根本就喝不了,所以我就只能踩碎了它。然而我在做这些举动的时候,却觉得十分有趣,故而我就一次次地踩,一次次地扔,直到它碎到了不能再摔的地步,我才心甘情愿地放手。碎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不会再有什么了。”
这样的话语,让杜德锋觉得很是熟悉,仿佛是在自己的记忆里,也曾有这样的一段,两人坐在一起喝酒,喝着喝着,便将酒壶和酒杯摔在了地上,尽管那一次是不小心而为之,可是他的心情却有着前所未有的不快,付远昀似是看出了这一点,就故意将这些碎片拿起来,随后扔在了地上用脚踩碎,那时的他也觉得这么做很有意思,便和付远昀一起做着这件荒唐事。
如今细细想来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禁让杜德锋心生诸多的感慨,付远昀看着他有些失神的模样,知道他是想起来了这一段,心里却不再有了任何波澜,或许真是因为人之将死的缘故吧,生命即将走至终点,很多事情也已经彻底看开了,关于爱,关于情,都不再重要。
付远昀悄悄松开了他的手,看着他回过神来,想要再度握住自己,他却是对着此人摇了摇头,道:“少帅不必再自欺欺人了,过去的事情,就全都过去吧,以后的你,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想要和谁在一起,都没有关系,反正,我也不会再是你的烦恼,你也不必再想着我这个烦恼是不是会阻碍你的路。少帅,我可以向你保证,永远都不会有这个可能了。”
若要论绝情,付远昀恐怕是及不上杜德锋的,但若要论坚定的意志,杜德锋就未必能赢过他,他听着此人这么说,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了一点强烈的不安,他想要握住此人,可是此人却根本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终于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时,此人才笑了起来,道:“都结束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该要到何时完结,也只有自己心里有数,喝了一杯酒,已是加速了毒性蔓延的速度,而和他说了那么多的话语后,时间也掌握得分毫不差,这最后的一次放纵,当真是让自己好生痛快,这么多年了,和他在一起,度过那么多的岁月,真的是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