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时间里,一切皆都相安无事,府邸的所有事宜皆都有序地发展着,只是赵晗如却从那天下午醒来以后,便没有再碰她最爱的针线,以她的话来说,她看到这个就会头疼不已,故而她这段时间都不会再碰了,待得她的不适感缓解了些许之后,她才重新碰触。
但真的清楚她真实心意的人,却是懂得她这么做是为了很快就会到来的那位芷柔小姐,对于这个从上海远道而来的人物,他们的心情皆都表现得十分复杂,尤其是帮着整理韩芷柔房间的瑞儿,忧虑的情绪简直是多到了一个极限,为的不是别的,而是这内部的安置。
就在前一刻钟发生的事情,阮明昊接到了一封从上海发来的电报,将之先是交给了郑皓轩,后来郑皓轩转交给了自己,说是就以电报上的内容进行布置,她接到了这样的旨意,起初也是格外重视,想着韩芷柔再怎么说,都算是从上海远道而来的客人,郑家理应好好待之,而她也应该好好尽责,将这件事情做得漂亮一些,让谁看了都觉得满意。
然而,事实上的情形是,随着电报内容的一次次改变,瑞儿满满的信心也开始动摇起来,终是在看到又来了一份新的电报之时,她终于没了原有的耐心,就连情绪都变得十分糟糕,道:“那个芷柔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你说,改一次两次,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纯粹当她是大小姐脾气,嫌这嫌那习惯了,照实做了,也没有说过一字半句。只是,改动毕竟要讲究一个限度啊,这已经是第六次了,她嫌自己的决定不够好,想要再改动几个地方。你说,有这么欺负人的吗?真以为这里是她的家啊,她也不弄弄清楚,这里是郑家!”
将电报交给她的阿铭只觉得十分无奈,对于她的这些抱怨,眉头都拧成了一团,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要说是你看到这样的东西,会觉得特别厌烦,说到底我也是十分不喜这样的大小姐做派。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呢?她的身份很是特殊,她既是韩家的小姐,又和靳二爷的关系非比寻常,更重要的还是少夫人现如今在谋划的那个祥源记,本就是韩家的所有物。就好像是少夫人所说的,她只是代为管理这家店,以后早晚是要交给这位芷柔小姐的,毕竟这家店的主人曾是这位芷柔小姐的姐姐,这样的身份,恐怕就连少夫人都有些无可奈何了。”
瑞儿想到自己好几次看到赵晗如面对针线之时,明明想要伸出手去碰,却又忍着没有再碰的那种神情时,她就觉得说不出的难受,顿时有了为自家少夫人抱不平的心思,道:“要我说,祥源记的管理权,没有人比少夫人更合适了。你看看她那么好的手艺,看看她花在上面的全部心意,你就能知道,她是真的将之当成是生命里最为珍重的一件事情来对待。这样的心意,相信那位芷柔小姐是没有的,我了解过的,那位芷柔小姐是一个学生。学生是什么?就是学各种大道理的人,这种人嘴上功夫虽然不错,但真正做起来却是差强人意,这般好的技艺若是给这种人糟蹋了,不仅是死去的那位韩小姐,就连少夫人的心里也会觉得很痛吧。”
阿铭看着瑞儿脸上流露出的心痛之意,一下子心里也是有了诸多感受,要知道瑞儿在府邸里多年,从来都不曾离开过南陵城,但她只是听了赵晗如的介绍,感受着赵晗如放在这上面的用心,便是无条件地默默支持着,如此忠诚实属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事情。
而自己呢,跟在郑皓轩的身边多年,有幸和他去过一次上海,亲眼看到了上海的繁华,也看到了韩芷蕙在祥源记里亲手制作的各式旗袍,他的心里自然是清楚着,这样的技艺若是就此埋没,实在是一种可惜,他也曾以此事闷闷不乐,但郑皓轩的态度却让他很是不解。
不管?为何要不管呢?阿铭始终想不通这个问题,他更加想不通的是郑家另两位当家人的反应,皆是和郑皓轩如出一辙的态度,仿佛真是一种默认和无视,郑沈氏更多的心思放在照顾赵晗如的这件事情上,而赵晗如的心思也是放在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至于其他的事情,她们当真是不再顾了,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们是在自找麻烦地瞎操心,阿铭想到这一点,就已经是十分苦恼了,再一听到瑞儿的话,他的苦恼比刚才还要多了,道:“我会不知道吗?我也有劝过他们,可是他们都不听我的,我想他们三个这般态度一致,无外乎是两种可能,一种是先忍气吞声,待得那位芷柔小姐来了,再对她显露真正的能耐,让她不敢造次。另一种便是对此毫不在意,兴许在他们的眼里,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铁定是过不惯大宅院的日子,说不定待在这里没有多久就会离开的。”
瑞儿听着他说的第一种可能,显然还是十分认同的,毕竟他们三个的本领,不仅是她,郑家上下所有人都是知道的,以他们的性子,对那位芷柔小姐来个秋后算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她听到他的第二种可能,免不了有着一些疑惑,道:“为什么她会过不惯这里的日子,没多久就会离开呢?我可是记得,以前的她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十分高兴地表示出了对于这里的喜爱之意,我想只是过了几个月,应是不可能会出现想法忽然改变的事情吧?”
阿铭却是并不认同她的意思,他看着她,道:“如果是以前的芷柔小姐,或许还会喜欢暂住在这里一段时间,并且会显得特别高兴,但如今她的姐姐过世,本该由韩家人管理的祥源记也交给了和此事没有关联的少夫人打理,以她单纯的性子,必然是有了很多的想法。”
瑞儿听着他的这些分析,似是有些明白过来了,接着他的话语说了下去,道:“单纯的人最容易被利用,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她的身边说一些有关今后命运的话,她联想到了自己的孤苦伶仃,也联想到了少夫人的代为管理,那么,她势必要做出一些举动,来维护自己的真正利益。于是,她才会一次次地发电报,为的并不是房间里的安置问题,而是为了让郑家不再安宁下去,她也就可以趁乱将属于自己的祥源记拿到手了,是这样吗?”
郑皓轩站在远处已是很久,如今听到她说至此处,才往这里缓步而行,道:“看样子,你是了解到这其中的问题所在了,也明白我们三个人为何会对此无视。对于这样一个人,我们的做法就不能是无休止的打压,而是纯粹地放纵她的所作所为,只有她自己觉得不满意了,我们才有机会力挽狂澜,让晗如将祥源记的管理权真正握在手里,成为属于她的独特技艺。”
阿铭和瑞儿看到他走了过来,第一时间便是对他行礼,听到他的话语却是两人之后的反应,听完了他的每字每句,彼此相视了一眼,道:“这是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她不适合,她自己也是深有体会的情形之下,主动将自己得手的管理权重新交给少夫人?”
郑皓轩没有开口说着什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以示回应,他踏入这个被瑞儿反复安置的房间,瞧着一切都是极为妥当,丝毫都没有任何问题,道:“新来的电报里,又另外加了一些什么?”
回答他的人是瑞儿,这时的她已没有了那种埋怨的情绪,很是规矩地对他行了礼,道:“并不是加东西,而是减东西。前一段时间里,还说在房间安置一些做工精致的玉器摆件,如此一来,会让房间的格调变得更加雅致,如今新来的电报里却说了,玉器摆件放在这里是一种很是多余的东西,要瑞儿赶快让人搬走,否则她过来的那一刻,就会觉得很不开心。”
郑皓轩听着此话,目光不禁放在了房间里的几件玉器摆件上,其实瑞儿的心思还是很缜密的,尽管韩芷柔开口说了要在房间里放上这些东西,但她为了房间里的美观,以及韩芷柔的安全性,将之皆都安置在十分稳妥的地方,可见她对于此事确实是上心的。
这也就难怪了瑞儿为何竟是这样的反应,如果换做是他,恐怕也会气得不行,郑皓轩对此并没有真的深究,只是语调很是客气地说着,道:“按她的意思再做更改吧,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接下来还有别的电报,你就不要再管,通通都交给我处理。”
瑞儿赶紧应下了他的这句安排,果然和他们设想的那样,在这之后,果真还有好几封电报,得到这些的阿铭没有再交给她,而是直接交给了郑皓轩,郑皓轩将之妥善保管好,随后给远在上海的靳昱通了电话,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有人阻碍了他们的计划,并且是无中生有,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那么他能提前做些安排,让一切可能化整为零吗?
靳昱给的回复很有意思,如果真有这样的一个人,无论此人借着谁的名义,无论此人的身份是谁,他都不要过多理会,只做他自己认为正确的事,牢牢保护好祥源记的管理权,将之交给真正合适的人,这个人可以不是韩家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他的夫人赵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