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堂而皇之地伪装成赵郁如的模样,自然不可能装得格外寒酸,失了赵家应有的做派,故而此人并非孤身一人来到酒楼里,身边必然跟着一个乖巧听话的丫鬟,对于这个丫鬟,赵郁如那是不要再熟悉了,正是让她十分鄙夷的欣儿。
两人的做派虽然看起来格外稳妥,但怎么去看都有一种不寻常的味道,因为此人竟在二楼开一个厢房,美其名曰是想要寻个好位置喝茶赏景,喝茶倒是正常不过,只是她的赏景又是为了什么,莫非是想借此机会觅得如此郎君,来一个一见钟情的完美邂逅?
多数人都曾了解过赵郁如的事情,知晓她心仪郑皓轩多年却终是不得,整日待在府邸里郁郁寡欢,身体也早已是大不如前,犹如一个病态的林妹妹模样,如今瞧见真人也确实消瘦了不少,此时待在二楼的厢房里喝着茶,或许也不是纯粹想要赏景,而是为了散散自己的烦心。
欣儿注意到了站在眼前的这位正主,将厢房的大门轻轻关上之后,才对她行了极为规矩的一礼,道:“欣儿给大小姐请安了,不知道大小姐昨夜睡得可还安好?褚三少是青楼里一致公认的风流人物,而付二郎君又是楚馆里极其俊朗的公子,两人的床上功夫皆是少见的一流,定然是能让大小姐时刻记在心里,永远都不敢轻易忘的。”
那个伪装赵郁如的人听到她这般多嘴,立即出言怒喝了一句,道:“主子说话,哪有丫鬟在旁插嘴的道理?自己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好呢,还敢在这里说那么多?快滚一边去!碍眼的东西,看了就让我没来由地烦心,真不知道三郎这般爱护你究竟是看中了你身上的哪一点好了,估计他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吧。”
欣儿听得他这般说自己,脸上未曾流露出任何恼怒的情绪,依旧满是笑意地看着此人,伸出手抚平了此人适才发怒而拧起的眉头,道:“是,我是没有什么好的,我有这个分寸,不劳郎君多加提醒。既然是要我滚到一边去,不让我做点什么事情,岂不是特别无趣?我到楼下弄一点花生蜜饯什么的,正好你们要聊很长时间的天,没有一点东西做些陪衬,岂不是特别难熬?因此,两位大小姐,奴家就先失陪了,待会儿再过来。”
赵郁如明显不想让她轻易离开,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那个伪装自己的人便伸出手牢牢捂住了她的嘴,瞧着欣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立即上前一步关上了房门,发现她正极为愤怒地看着自己,心情却没来由地好了起来,道:“难不成我的好二弟竟不曾施展开自己的秘术,将你弄得格外服服帖帖,怎么小猫的爪子还是那么锋利,一点都不乖乖听话呢?”
赵郁如听到了此人竟是忽然用起了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嗓,一下子愣在了原地,连反抗的举止也瞬间停歇了,待得此人松开了捂着自己嘴的手,她也没有立即开口叫唤其他人,而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道:“你究竟是男是女,怎么刚才的声音竟是……”
适才一直在用伪音和欣儿说话的付远昀终于换回了原音,磨合的过程还有一些,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好好地润了润嗓,才转过身回答着她的话,用的自然是他的原音,道:“男人,不折不扣的男人,大小姐想不想看看我究竟长得是一个什么模样?或许,你还会被我的美貌所吸引,再也不能忘了我这个大恩人呢。”
赵郁如听着他所说的这些话,神情顿时变得很是恼怒,丝毫不曾给他一点好脸色看,言语之中也是诸多看不起,道:“男不男、女不女,伪装成别人的模样,并且半点不由自己地扮演着一颗棋子的作用,这样的人还妄想我这个千金大小姐看得上?哼,简直是做梦!”
付远昀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缓缓揭去,将之放在了桌上,又从衣袖里掏出了一粒药丸给自己服下,不过是一瞬的功夫,他的身体便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身量比之刚才略高了许多,而他再次站在她的面前,已全然不是适才的伪装模样,而是一个真实的付大郎君。
赵郁如看到他此时的模样,也免不了吃了一惊,只因为付远昀的长相当真是俊美极了,他的五官并不是格外硬朗的那种类型,甚至可说得上是有一种别样的阴柔之美,一点朱砂恰当好处地镌刻在了他的眉心,使得他整个人都显得与众不同。
他的一双始终含情的桃花眼只需要微微弯成了一道好看的弧线,就可以让人心甘情愿地沦陷进他的眼眸里再难逃脱,而他的那张红唇却很薄,呈现出了凉薄之意也太多。
如此模样的男子当然不会拥有深情的特质,因为他们皆是待在楚馆里的绝色郎君,在风月场里自然不会讲究什么真情厚意,他们的眼里只有等价交换的金钱和那种无法言明的荒诞情愫,至于其他的东西,要么不会去顾,要么就是不屑去顾。
赵郁如从最初的愣神里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应该立即道出这些人的种种罪恶,没有任何犹豫就想要推开门走出去,奈何付远昀就是不肯给她这个机会,几乎是不费什么功夫,就将她极为轻柔地牵了回来,圈进自己怀里的时候还是有着几分情意在的。
付远昀的语气相对也显得有些缠绵悱恻,此情此景倒真是像极了在楚馆里和恩客们对话时的模样,道:“这么想要告诉别人,赵家鼎鼎有名的千金大小姐竟在酒楼私会一个男人?虽然我的容貌确实不错了一些,但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和大小姐有过什么联系呢。还请大小姐千万不要伸张,不然对你而言可是没有任何好处,明白吗?”
赵郁如原本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彻底逃脱开此人的怀抱,只是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她的力气不断地涣散着,竟半点都使不上来,上过一次当的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被他下了药,道:“果然是一伙的,用的方法也都是一样。你如今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莫非你也是想要羞辱我吗?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我才不是这般随便的女子,可以任你随意欺凌。”
付远昀知道她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他也没有立即说破自己的目的,只是让她坐在了桌前,勉强让她提起了几分精神,随后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了一会儿,似是察觉出了一些问题,他略带不满地拧起了眉,然而也仅是一段时辰之后,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他将藏于自己衣袖里的一切工具都取了出来,在桌上依次排开,抬起头看了她的脸庞一眼,伸出手拿起了三件好宝贝,便开始在她的脸上胡乱编排着,神态别提有多认真了。
赵郁如此时的状态有些晕乎乎的,完全无法理解他做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意思,因为过于疲倦,她很想要搭上自己的双眼,但每一次都被他出言拒绝。
他说话的语气很是严肃,全然不再是之前懒散的模样,这种态度成功地让她的疲倦减轻了一些,但这也维持不了多久,等到他停下了自己的举动,对她说了一句大功告成,她才没有抑制自己不断袭来的睡意,趴在桌上便不管不顾地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睡到了中午时分,如果不是有人敲了敲桌面,赵郁如还不会那么快醒过来,只是睁开眼睛的她难免还是有些不适应,她不禁用了一些时间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这才再一次睁开了双眼,瞧着坐在塌上悠哉悠哉剥着花生的欣儿,只是觉得好一阵奇怪,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已经……”
她说到这里,却再也没有接着说下去,只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完全变了,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但连续试着说了几句,证明自己听力绝没有问题,这才很是愤怒地看着欣儿,道:“你们对我又做了什么?难不成还想要毁去我的声音不……”
“成”字还没有真的说出口,她便觉得自己的喉咙异常疼痛,不仅是痛得连话都不能轻易说,更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全身也跟着一并痛了起来,她的神情顿时变得很是复杂,她借助着桌边的力量勉强让自己不至于倒在地上,但这种突如其来的疼痛却是变得越来越多,而她也渐渐抑制不住,眼前一片漆黑,便瞬间昏迷了过去。
欣儿看到她又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却是本能地哼了一声,瞧着付远昀从外头走了进来,她对此人的厌恶神情才慢慢转向了对他的恭敬,道:“药效当真是不赖,估计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就是一个手不能写、话也不会说的柔弱女子了。如此让她回去,直到一两个月后才有消息,这样的时间未免太长了吧?不如,再缩短一点?”
付远昀并不将她真的放在眼里,对于他而言,她就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这一场局进展到了今日的这般地步,她的利用价值也在逐步减少,但目前来看还是需要她的,对她的态度也就不算太坏,道:“戏要唱到最为完美的片段,这过程不仅是需要反复打磨,而且还需要一些恰到好处的时间。等着吧,你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而我们也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