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晗如的这些心思,其实郑皓轩也曾想到过,不过他的细腻到底不如女子,有些想法往往也都是从男子的角度去看、去思,这难免会存在一点偏差,毕竟刺绣和织布皆是女子最为擅长的本领,而他明显还只是一个门外汉。
他会这么去想,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意外,无论之前赵晗如拿起绣线开始描绘猫咪图案,还是如今仅是受了自己的一些指导就学得有模有样,都显示出了她的天赋异禀,以及她身为一个女子本就具备的细腻本质。
赵晗如的思绪转得很快,也想得很是周全,织布机织出来的布确实很好,但所要耗费的时间却也同样很长,即使是六个人不分昼夜地赶工,也并不可能提高什么效率,这明显是一个不小的难题,故而她刚想到了这些,便开始不停地思忖着具体的解决办法。
然而,郑皓轩却不想再让她这么思索下去了,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忙了一整天的她也应该放下一切好好歇息了,道:“晗如,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想你也应该有些累了,毕竟今天可没有怎么歇息过。”
赵晗如或许是想事情太过专注,忽然被他打断了思绪,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些茫然,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轻轻地应了一声,站起了身,道:“好,我听你的。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还可以慢慢想的。”
郑皓轩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灯烛交给了她,自己则再次进入,将里面的灯烛依次熄灭,目光转悠了一圈,确定自己的这一番举动并没有半分遗漏,这才提起脚步迈了出去,拾起地上的锁,仔细地锁好门,道:“好了,我们走吧,我想这点时间,那个人的绣品也应该重新描绘得差不多了吧。”
赵晗如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将手里的灯烛重新交给了他,跟着他往绣房的方向而行,走在路上的她不禁想起了一件事情,道:“皓轩,你可有告诉过娘,今天我们不留在府邸里用晚膳,而且还不回去歇息?我怎么没看到你有对谁传达过消息呢?”
今夜的风显得有些大,郑皓轩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手有些凉凉的,转过头看着她身上的衣裳很是单薄,不禁拧起了眉,将自己身上本就不算多么厚重的长衫脱了下来,并没有任何犹豫,便直接披在了她的身上,道:“都怪我出来的时候没有考虑周全,我们赶紧走吧,不然你必然又会受凉。”
他说完了这句话,脚上的步伐明显也开始加快,她跟着他不停地走着,时不时能闻到他长衫上传来的的阵阵特殊香气,那是只属于他才会拥有的香气,心里只觉得无比温暖。
想要开口说出的话语,本就是拒绝和担忧,拒绝他为了自己却不顾他的身体,担忧的也恰是因为这个,只是她明白他不会去听的,他在意她,很在意,在意得仅是想要单纯地对她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这样一个重情的男子,也难怪赵郁如会始终念念不忘,赵晗如握紧了他的手,另一只空余的手则拢紧了身上的这件长衫,看着此时的他穿得如此单薄,免不了泛起一阵心疼之意,语气自然而然便加重了不少,道:“我是不冷了,可你却会冷的。皓轩,你待我好的时候,能否考虑考虑你自己?再这么不顾及你自己的身体,我可是会生气的。知不知道?”
郑皓轩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是将之完整地映入心里,等到快要迈入绣房的那一刻,他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道:“知道了,夫人说过的每一句话,我哪里敢不听、不依,必然会照做的,请夫人就放一百个心吧。”
这话明显是说给待在绣房里的金瑶听的,瞧着她脸色本就很是难看,如今听到了这些,更是瞬间差到了不行,另外两个绣娘也看到了他们走了进来,脸色明显就没有金瑶那般糟糕,而是面带诸多的笑意。
孙绣娘瞧着两人的精神似乎很好,不禁试探性地开口问起了两人,道:“少爷、少夫人,可是饭后散步散好了?肚子饿吗?需不需要弄一碗夜宵什么的?毕竟这个金丫头的绣品还没有完成到她之前弄坏的那一步,因此,少夫人还需要等很长一段时间呢。”
郑皓轩尽管没有看过几眼金瑶之前弄坏的绣品,但光看她现如今绣的状态,便知她定然没有白日里那么上心,道:“今夜会将进度赶回来吗?若是不会的话,我们可以回府睡过一晚再过来,反正有你和薛绣娘在这里时刻监督着,我相信她也不会再使出什么小把戏的。”
金瑶听得他竟是这么认为自己,气得直接哭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真心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道:“少爷若是这般认为,那么我无论做什么,在你眼里皆都是不对的。这场切磋本就是为了你,如果连你都不上心的话,那么还要再继续比什么呢?”
赵晗如看着她愤然将手里的绣线扔在了地上,便是觉得分外惋惜,既是惋惜落在地上的绣线,也是惋惜这样一个误入歧途的少女,道:“多好的线啊,就这么落在地上,还真是怪可惜的。金瑶,你也是如此,盲目地恋上一个不属于你的人,却半点听不得别人的一句劝告。该说你是心比天高,还是要说你的承受力太过脆弱?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这一个男人,你犯不着执意栓在他的身上。”
金瑶听了此话,却是本能地冷哼了一声,道:“说得真是好听,既然他只是一个男人,那么你为何又要一直霸着他不放,就连他的曾经旧爱想要留在他的身边,做个卑微的小妾都不肯,不是一个典型的妒妇本性,那又是什么呢?”
赵晗如听了这些倒是并没有半分怨气,但郑皓轩明显是要动怒的,刚要出口辩驳一些什么,她便赶忙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话,一切就交给她处理就好。
郑皓轩知晓她待在赵家府邸里没少处理过诸如此类的事情,说到底她没有动过怒,原因也就在这里,她犯不着为了这等跳梁小丑轻易损伤自己的身体,就连对于赵郁如,她都能沉稳应对,更不用说是比赵郁如还差了好几个境界的金瑶了。
她可以处理得很好,他大可不必多加担心,他全都知道的,可是这心里却并不显得多么好受,更多的还是无法抑制的心疼,没有处在复杂大宅院里长大的人是无法想象这般活下去究竟有多么艰辛,吃过的苦自然是不必说了,那么其他的境况该是要如何想象呢?
赵晗如没有去想他此刻的心情究竟是什么,只一门心思地对付着这个以下犯上的丫头,瞧着她依旧不依不饶的态度,却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你适才用的词很好。一个最为简单的‘霸’字,就能说明了我和你之间的差别。我霸着他本是天经定义,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身份合理,理由也绝对充分。而你呢?不仅和他毫无交集,就冲着他不肯多看你一眼的这份态度,你就应该心里清楚,你根本就没有夺他的机会。”
她走到金瑶的面前,看着此人惧怕自己会做出什么,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她脸上的笑意不禁变得越来越多,整个人看起来也越来越危险,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出手灭了敢夺自己位置的人,道:“至于你所说的旧爱,很可惜啊,她也进不了郑家的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和你一样心术不正,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可以伤害自己,也伤害其他人。“
赵晗如说到这里,似是渐渐回想起了赵郁如往日里的心高气傲,以及她丝毫不曾轻易罢休的态度,不禁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她的冷情,也不是所有人只专注于她花瓶一样的美。这世上最留不住的就是女子的青春光阴和如花似玉的容貌,谁若是想以此夺得所有的一切,那么等待她的也只可能是一条没有归期的死路。”
对于这样的一番话,以金瑶的这般年纪定然领悟不到这其中的真谛,但经历过一番大风大浪的薛绣娘和孙绣娘却是渐渐读懂了她的心思。
面对着拥有如此想法的赵晗如,两人的心里只觉得很是感慨,仿佛明白了郑皓轩为何会在最后选择是她和自己共度一生,这必然也只是因为这个女子足够优秀。
她并不会始终站在他的身后,犹如一个娇滴滴的瓷娃娃,只会一味地依赖着他,总是需要他的细心呵护才会存活下去,而是勇敢地与他并肩而立,共同承担人生旅途的一切苦与乐。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本是最为寻常的一句话,可她却不希望,最后获得的这份福仅是依靠他一人才能办到,这样太苦也太累了,她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帮他实现心里所愿,即使她的帮助很是微弱,却也足够代表了自己的一份心,一份想要守护他、守护整个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