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袁氏这般说出口的话语,也不是没有经过自己的一番思量,而是结合了自己对于赵老爷的某种了解,故意说给他听的。
赵老爷是一个注重面子的人,很多事情都在意这其中会给自己带来多大利益,而不在意自己的做法会折损多少人,他是一个无情的人,也是一个乐于保自身性命的人,如果真能找一个替罪羔羊,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个倒霉鬼。
洛儿就是一个倒霉鬼,而莫婶也是如此,她们在事情败露之后就失去了自己的全部价值,变成棋子本是她们命运里的一种无奈,但变成弃子却是她们命运里的最终转折和宿命。
她们当然明白自己知晓的事情实在太多,若是全都说出来,那就是一个“死”字,若是不说出来,同样也不会如此好命地活下去,于是她们在这样的思绪里也不再隐瞒了,将所有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至于结果,自然还是一样的,她们还是难逃一死,不过下手的人却不再是赵郁如,而是顾哲渊,他如今在等待一个讯息,一个只有从郑家府邸才能知道的讯息。
时间过得很长,对于赵家人来说是一种煎熬,对于待在赵晗如身边的郑家人也是一样,自从赵晗如回到郑家府邸之后就不曾醒来,周大夫说是她之前的身体本就没有调理好,加上此刻又多了一份威胁到她生命的风险,她若是要恢复过来,也并非是一件易事。
这让郑沈氏本能地开始担心起她的未来究竟如何,也让郑皓轩心生诸多的愧疚之情,原本是他的妻子,但他这个丈夫却做不到好好照顾她,一再地让她受伤、涉险,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变成了这般虚弱的模样,不仅是要狠狠怪责自己,也是怨怪自己的办事不力。
虽然他们上演的这出戏是为了揪出隐藏在郑家给赵郁如通风报信的人,但是他们却从来都不想伤害赵晗如,然而事实却超乎了他们的意料,赵晗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昏迷之中,何时会苏醒过来,就连周大夫都说不清楚,仅是道一句听天由命。
有时一句话就能说明一切,周大夫会这般说出,定然也是因为他已经无能为力,这句话自然也原原本本地传入了顾哲渊这一边,传话的是待在郑皓轩身边的小厮阿铭,他是郑皓轩最为信任的人,传来的话语自然也不带任何虚假的成分。
顾哲渊听到了这种讯息,不禁会有一种瞬间冲入郑家府邸,找到郑皓轩直接暴打一顿,以示自己心里的极大愤怒,然而他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你家少爷的意思,这两个人是要选择留下,还是选择直接杖杀,或者交给你们进行处置?”
阿铭仅是代表着郑皓轩的立场进行回复,道:“少爷并不想将此事进一步扩大,也不想冲散两家人之间的和气,因此对于大小姐的丫鬟,就交给亲家自行处置。至于莫婶,还是要和我走一趟,在夫人和少爷的面前,一五一十地将整件事情全都说出来,如此才能让他们决定你的去留。”
莫婶听到他这么说,便知他们这是有心要留自己一命,心里除了满满的感激和悔恨,再也装不下多余的什么,道:“好,我确实应该将此事当面告知,至于该不该留下我,还是莫要去提了,我……”
她还未真的说完,便注意到了阿铭笑着搀扶起她往前走,言语之中也是不掺杂任何鄙夷和欺瞒的意思,道:“莫婶,其他的话语不必再说,还是回去要紧,毕竟夫人和少爷的本意并未想要您的性命,他们知道您这么做定然是有苦衷的。别怕,阿铭带您回去。”
莫婶再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语了,她只好点了点头,跟着阿铭的步伐离开了赵家府邸,当再也瞧不见两人的身影,顾哲渊也决定开始回去了,在他离去之前的那一刻,转过头看着待在那里各有心事的一群人,一计忽然涌上心头。
他想着这些人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定然不会再想其他,故意冷笑了一声,道:“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情了,贵府的六小姐不仅曾救过义父的性命,更是让他收为自己的义女。也就是说,如果她有难了,义父必然会第一时间赶过来,当他知晓是谁对她下的毒手,那人不死也会是一个残废。因此,你们斟酌着处置吧,莫要让义父他感觉不开心。”
顾哲渊没有去想他们听了之后会是如何,他只是快步走出了赵家府邸,步履匆忙地上了马,便火速赶往了郑家府邸,到了那里还不算太晚,然而里面的气氛却显得说不出的沉重,这让他的心情也显得极为糟糕。
管家带着顾哲渊来到了赵晗如的房门口,碰巧看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郑皓轩,这应算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郑沈氏的寿宴之上,第二次便是这里,尽管所处的地点并不相同,但为的那个她却是相同的,都是为了赵晗如,那个唯一的她。
郑皓轩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疲惫,看起来应是有好几夜不曾安睡过,他确实有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过了,之前是因为要日夜监督商行里的那几笔生意,要反复检查生产而出的绸缎布料是否做工精良、毫无瑕疵,等到这些事情处理好了,赵晗如这一边又出现了致命的波折。
当他听到阿铭说出的话语,很快便掌握住了她想要阿铭传达给自己的意思,自己也的确如她所愿,写下那一纸看似绝情、实则大有文章的休书,为的就是要揪出隐藏在自家府邸里的奸细,从此以后再无忧愁,只有安乐太平。
郑皓轩知晓待在府邸里的赵晗如处境很是危险,为了完美地演绎这出戏,为了让她不受到任何伤害,他让阿铭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可以第一时间寻到最佳的机会进行防御,阿铭的脑子转得快,相信她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问题。
只是,这样的稳妥还是有了纰漏,郑皓轩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赵晗如竟然会出现昏迷不醒的状况,也许是那时的她还不曾知道自己始终站在她这一边,还不曾知道他对于赵郁如的那点感情,早在知晓那么多真相之时就淡得毫无踪影。
因为不曾知道,故而会有不确定的心思,行事方面也就会带着些许悲观的成分,再加上这一去恰好能看到自己娘亲的坟,想到她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的日子,她就觉得自己的确很可悲,于是她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绳子,随后真的上吊自尽了。
尽管这只是他的一种猜想,然而越是去想这种可能,就越会发现它的真实度竟是那般贴近他认识的她,一个有着一纸休书的女子,本来就不能再拥有什么,何况她的心里始终都有着一层挥散不去的阴霾。
赵晗如嫁入郑家本就不是他的授意,他不喜欢她拆散了自己的美满姻缘,这才说出了一月为期的时限,只要时限过了,她就要离开,从此不再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
她将之牢牢映入自己的心里,无论是看到自己对待她的温柔体贴,还是面对所有人对待自己的肯定赞扬,她都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恐惧,惶恐这仅是一场注定一切幻化成虚无的梦。
于是,她不敢放开自己的心,连一点真情都不敢轻易放入,怕的是自己受伤,也怕自己真的沉迷了,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她始终认为自己的夫君早晚会离她远去,故而即使是演绎一出不太真实的戏,却也做得极其逼真,甚至是真的不再流连于凡尘俗世,真的想要登上极乐世界,陪着待在天上的娘亲转世轮回。
郑皓轩是愧疚的,是自责的,也是紧张的,说起来他抱起赵晗如的机会并不算太多,但每一次的亲密接触都会让他忍不住地惊觉她过于瘦弱的身体,这一次更是让他心生太多的慌乱之情,只因为他发现她竟瘦弱得几乎不再拥有重量,好像是一缕握不住的云,风轻轻一吹,就会立刻消散而去。
他当然会觉得害怕,将她抱入马车里,也依旧未曾松开过她,紧紧将她拥入自己的怀里,好像只要这么做了,就会让她不再孤独,不再设想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她,他没有开口说话,但内心的焦虑却越来越多,原因不会是别的,她并没有立即醒来。
不会醒,那么就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他不愿去想这些,他只是催促着阿远加快驾马车的速度,他们没有任何耽搁地回到了郑家府邸,这时的郑沈氏也早早地请来了周大夫,她看着自己儿子抱着媳妇回来了,原本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的。
她以为这出戏已经就此结束,自此以后也就能太平度日,然而看到他过于紧张的神色,也不禁意识到了设想好的这一切早已失去掌控,此刻的她除了过多地怪责自己,还能再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