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过半,太后便找了个借口称乏退席,皇后也跟着一道走了,免得看着满殿莺莺燕燕心情郁闷。
南瑾瑜觉得许是她方才的态度不好,这会儿萧琛便不怎么说话了,殊不知他平日里话也不多,只在她面前时才显得活泼些。
“白樱敬秦王殿下一杯。”
圣女隔着南瑾瑜起身,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量颇让人怜惜。
南瑾瑜往后撤了撤,依旧避免不了对方温热饱满的肌肤贴近,即使隔着衣裳,也依然捂得慌。
要喝酒不能往正面走么?非要用她宽广的胸怀按在自己脸上摩擦?是怕冷还是怎么的?
“圣女不若这边请?”
忍无可忍,南瑾瑜噌的站起身来,将位置让与对方。
“南姑娘客气了……”
白樱施施然朝她行了一礼,刚迈出步子去,便见萧琛反手拽了下南瑾瑜,将她拉回到他的位置上,而他本人已经站了起来。
“本殿不能饮酒,圣女的好意心领了。”
萧琛淡淡道,没接她手里的酒杯。
“殿下……”
白樱尴尬的立在原地,端着酒杯的手都在为我发颤,当年的事情她是无意为之,却不想造成了那样的后果,她这些年也咎由自取遭了报应,不想如今他竟然还是不肯原谅自己。
“咳!不若这酒我喝了吧?正好有点儿口渴。”
南瑾瑜叹了口气,发觉周围投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硬着头皮将对方的酒接过来,递到嘴边。
“口渴了去喝茶。”
狭长的眸扫过她的脸,玉白的手已经将她嘴边的酒杯拿走一饮而尽,没有半点儿打脸现场的自觉。
这丫头胆儿可真够肥的,什么人递的酒她都敢喝?
“哦……”
南瑾瑜挑了下眉,见白樱圣女的脸瞬间从红转黑,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也差不多吧!
这位落樱圣女似乎根本没搞清楚萧琛为何这般对她,并且还对她自己的美貌有些自信过度了……
这只大妖孽眼里,除了他自己以外约莫是没有人能够劳烦他老人家高看一眼的,毕竟论才智论美貌论气质,放眼整个大燕恐怕也无人能及。
“殿下这般关心天晴郡主,白樱真是羡慕……”
圣女的带笑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丝丝裂痕,完美无瑕的脸已经绷不住假笑,变得冷漠异常。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南瑾瑜淡淡的睨了她一眼,方才最后几分同情都消失殆尽了。
装柔弱博同情,落樱公主这朵圣洁无比的白莲花哪里来的?确定不是专程来搞笑的?
“这人呢,往往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便越觉得好!”
江阳郡王提了一壶酒走过来,今日难得穿了身藏青色的朝服,少了那些五颜六色的袍子,竟然有些脱胎换骨的错觉。
“郡王此言何意?”
白樱冷着脸,看江阳郡王的神色带着十足的威胁之意。
他们之间只是协议关系,可偏偏江阳其人恶劣无比,行事诡异不按常理,枉费她这么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本郡王何意圣女听不出来?”
江阳郡王自顾自喝着酒,视线从南瑾瑜身上扫过,妖艳的眉眼笑得越发明艳动人,“天晴郡主有朝一日若是后悔了,随时来找本郡王。”
“倒也不必……”
南瑾瑜扶额,就算没看萧琛的表情也知道他脸色肯定异常难看,随即案几下的手伸过去想安慰下他,不想半道儿便直接被反扣住了手腕,捏得她骨骼咔咔作响。
“不会有那一日的。”
幽凉的声音带了几分寒气,连带着周围的热闹气氛都瞬间降温,暑热的天儿竟然有了深秋的凉意。
“嗯哼,但愿如此。”
江阳扬了下手中的酒壶,留下个洒脱的背影。
白樱怅然若失的回到席位上,心情却越来越差,倘若当年先贵妃娘娘还在时,她便随了太后的意思嫁给秦王,如今是否也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可惜这世上从无后悔药可言,无论是她还是谁,都已经物是人非。
默默挣扎了半晌,南瑾瑜发觉萧琛根本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憋红了脸道,“松手。”
“不。”
萧琛睨了她一眼,微微松开了几个手指,却只是力道轻了几分,压根儿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你松不松?”
南瑾瑜嘴角抽了抽,强压着心底的愤怒磨牙道。
这妖孽那么喜欢吃醋怎么不干脆泡在醋缸里?这般拉着她是怕她跑了么?
“不。”
萧琛抿唇,侧脸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就不。”
“……”
南瑾瑜被他这幅理所当然厚颜无耻的样子气笑了,眨了眨眼,道:“行吧。”
说着,她掌心微微用力,一扶案几借力站了起来,因为速度太快又没有防备,萧琛直接被她带起来了。
“你要作甚?”
萧琛有点懵,广袖朝服下拉着她的手不松反而紧了几分,一脸不解的看着南瑾瑜。
“殿下不是怕我跑了么?有本事你跟着啊!”
南瑾瑜挑眉,刻意压低声音道。
喜欢看着便看着呗,她就不信这妖孽能与她耗上一整天!
“去哪儿?”
萧琛察觉到她笑得不怀好意,脚步却诚实的跟了出去。
“你管我。”
南瑾瑜挑了下眉,觉得自己胸口的郁气越积越多,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
捆绑销售好歹还值个钱的好么?她这叫超级赠品?
许是因为方才风头出得太过,此刻宫人见到秦王殿下领着天晴郡主出双入对,竟然也没人表现得多诧异,毕竟人家是陛下指婚的准夫妻。
出了含元殿,沿着长长的回廊一路穿过湖边,南瑾瑜最终在某个僻静的角落停了下来。
“心情好些了么?”
萧琛见她气鼓鼓的模样,终究还是松开了手,倚在一旁的柱子上,似乎在探究她此刻的心思。
“心情不好的难道不是殿下么?”
南瑾瑜蹲在湖边,捡了块石头开始打水漂,迷茫的看着远处的湖心,却看不清一群群的鸳鸯究竟哪些才是一对。
“唔……”
萧琛诧异的睨了她一眼,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这才恍然大悟。
她虽然听话的进宫来极为配合的演了这么一出戏,但是心里多少还是别扭的,她以为这一切都是为了演戏,却不知他背地里做了多少努力。
“瞧瞧,被我说中了么?殿下若是觉得这般着实委屈,倒也不必迁就臣女,无论是南阳郡主还是白樱圣女,爱谁谁!”
南瑾瑜觉得有些委屈,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毕竟他们之间从一开始便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谈什么感情呢?
“嗯……这话从何说起?”
萧琛见她彻底黑了脸,气鼓鼓的小脸上多了几分决绝的神色,忽然觉得自己好难。
“从何说起我都不想听!咱俩儿不就是个清晰明了的契约关系么?给我分个离你远些的院子,咱们眼不见为净老死不相往来便是!”
想到落樱公主对他锲而不舍的深情模样,再想想沈月茹执着又不甘心的眼神,她这心里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一个个的女人都能在她跟前儿抢人,若是她不在呢?
想想都觉得心累!
“这便是你的解决办法?”
萧琛眯眼,妖孽的脸上闪过几分惊讶,随即便释然了。
这丫头还真是……连威胁人的方式都这般不讲究!
“不然呢?难不成殿下还指望臣女当摆设供在香案上替你娶妾么?做梦!”
南瑾瑜恶狠狠道,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惊得捂住了嘴。
这妖孽桃花多她知道,可是这般多的桃花都冲着她来,她便觉得了无生趣了!
“噗!”
萧琛失笑,看南瑾瑜的眼神带了几分揶揄,“香案上只能供牌位。”
“我知道!气死了不就待在香案上供着了?”
南瑾瑜瞪他一眼,气得捂着胸口喘气,生怕自己心脏不太好直接过去了。
“你这丫头真是……为何我偏偏拿你没办法?”
冷香忽然靠近,幽凉的怀抱瞬间将人圈进去,连同火辣辣的太阳都被遮住了,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
“什么?”
南瑾瑜有点懵,眼前四爪鸱吻纹样的朝服忽然放大,紧接着便被微凉的怀抱圈住,无论她怎么挣扎也纹丝不动。
“你是在恼我事先没与你打招呼便将你诓来了么?若不是白督统出了大力气,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想回西南白家去做继承人。”
萧琛的声音闷闷的,听上去甚至多了几分怨念。
原以为今日宫宴不过是例行封赏,不想生出这么多事端来,好在结果算是不错。
“嗯?我没有啊!”
南瑾瑜瞪大了眼,一脸懵的样子,仰着头看了他一会儿,觉得太累又低下去了。
不能看不能看,这妖孽的看多了会上头,届时她便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了!
“我知道你没有,可是别人一心想这么做,本殿也是没办法……”
萧琛叹了口气,只字不提他是如何冠冕堂皇坑了所有人还抱得美人归的。
毕竟计谋这种东西只要管用便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说法儿,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三岁孩童都懂的道理。
“就因为这?”
南瑾瑜狐疑道,成宣帝这般心思深沉的帝王,怎么会应了旁人一点点挑唆便改了主意呢?
“自然还有江阳和永宁侯世子的功劳。”
萧琛淡淡道,见她似乎信了这个理由,心里顿时踏实了几分。
这只野狐狸心思不在他身上这事儿着实令人气恼,可是想想也没什么可惜的,毕竟人都是他的了,还怕她日后能跑了不成?
“唔……听着是这么回事儿啊。”
南瑾瑜沉吟片刻,觉得自己似乎被他绕进去了,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再加上她莫名其妙态度不好,也有些心虚,态度顿时软了下来。
千年妖孽功力深厚,斗不过斗不过……
“自然是,北境苦寒,倘若你不愿去,留在燕京也是一样,只是诺大的王府只有你自个儿住着,日子久了未免有些无聊。”
萧琛意味深长道,感觉自己儿时骗太傅都不曾编过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多少有些心虚。
“不无聊啊!怎么会无聊!”
南瑾瑜故意逗他,见他处心积虑的想将自己打包带走,就忍不住想笑。
惜命就惜命吧,还不肯承认,非要打着为你好的名号,好像她能跑了似的?
“啊?”
萧琛一愣,见她低着头偷笑,顿时郁闷了。
这小丫头故意逗他玩儿呢!
“一个人住着确实无聊,况且殿下这桃花也忒多了,臣女自个儿估计也挡不了,独自待着不安全。”
南瑾瑜失笑,之前阴霾的心情似乎又放晴了。
白家的势力这般惹人忌惮她着实没想到,现在这样也好,好歹免了那些无谓的争夺,她也不会被置于风口浪尖之上,至于萧琛这妖孽,最后谁收了谁还不一定呢……
“我倒是怕你不小心伤了别人。”
萧琛挑了下眉,她怕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什么误会吧?
“呃……不管怎么说,白家的事儿我不知情,你也不能因此开罪于我,至于旁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
南瑾瑜开始顾左右而言它,她突然不希望他承诺自己什么,因为她同样给不了承诺。
有朝一日她可以选择自由之时,或许会是另一番心境,又何来别人欠她一说?
“嗯。”
萧琛将她的不安尽收眼底,没再多说什么。
岁月悠长,他们有的是时间……
东宫。
一名太监打扮的宫人匆匆进了正殿,在双龙戏珠的屏风前跪下,毕恭毕敬。
“殿下,含元殿的宴会散了。”
青纱帐幔后,慵懒邪魅的人半躺着,丝毫看不出抱恙的模样,倒显得尤为精神。
“说说吧,都有些什么趣事儿。”
萧珏闭目养神,思绪停留在百花宴那一日,久久不能忘怀。
世人接道南家女美,却不知他爱上的并非她的容貌,他纵容她娇惯她,最终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真当他只是沈家的一个傀儡么?
“德嫔娘娘、封了德妃……”小太监小心翼翼道,偷偷瞥了眼萧珏,见他没什么过激反应,低头继续道:“南家嫡长女瑾瑜指婚给秦王殿下,陛下御赐天晴封号封了个郡主,并随秦王镇守西北边境,无召不得返京。”
“哼!”
萧珏猛地坐起来,手中把玩的玉扳指忽然断成两截,面色愠怒,“老三倒是可以,为了抱得美人归,竟然连无诏不返京这种策略都能想得出来!”
“是呀……奴才当时也惊呆了,毕竟秦王此举可谓一箭三雕,既宽了陛下的疑心,又替陛下解了燃眉之急,与西南白家撇清了关系,却又将白家牢牢的抓在了手里,真是……”
小太监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气氛不对,直接没声儿了。
“你说得没错,萧琛他向来如此,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就是不知他的新王妃对此可还满意?”
萧珏冷笑,那个丫头他是见过的,奸诈极了,这两人凑一家也是绝配!
“秦王殿下自是十分满意,不过奴才瞧着南姑娘似乎对此事颇有微词,毕竟大殿上南阳郡主闹了一出之后,白樱圣女也有些胡搅蛮缠,南姑娘气得愤然离席,之后便不得而知了……”
小太监说的绘声绘色,眉飞色舞之际戛然而止。
“那她闹得也太早了些。”
萧珏弯了下唇角,邪魅的脸上多了几分残忍。
“他既这般喜欢那丫头,便让他好生护着她的命吧,左不过都是要死的,本宫便发善心让他们做对亡命鸳鸯也好。”
“太子殿下英明!”
小太监陪着笑,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义父说的没错儿,伴君如伴虎,他既然选了这条康庄大道,自然便得藏得住旁人不能藏的秘密。
走了三年,难道萧琛还天真的以为北境是他的地盘么? 原本他不想这么早便针对他,要怪只怪他偏偏取了那个妖星吧!
“阿……阿嚏!”
南瑾瑜瞧着晴空万里的天,不经意扫了眼萧琛,见他面色如常没有蛊毒发作的迹象,揉了揉鼻尖。
“着凉了么?”
萧琛睁开眼,见她定定的看着自己,伸手将人拉近几分,“别总熬夜,照你如今的进度,化臻之境已是不远,缺的不过是实战的经验。”
“意思是……我很厉害么?”
南瑾瑜顿时来了兴致,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不得不说会功夫的感觉还是极好的,不怕遇到坏人不安全,就怕坏人不扛打。
“……”
萧琛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夸她还是该损她,想了想才道:“内力强与能打是两码事,你如今内力比青衣强三倍有余,却根本打不过她。”
“真的么?”
“不是吧……”
青衣和南瑾瑜同时出声,赶车的夜白顿时拍了青衣的脑袋一下,瞬间又没了声儿。
“自然,不信你改日试试。”
萧琛扶额,内力精进确实很快,不过更容易惹来高手,反而是件坏事。
“择日不如撞日……”
南瑾瑜笑着搓手道,一脸星星眼看着萧琛,“不若殿下陪我练练手?”
青衣哪敢与她动手啊?这么多天了,那丫头装打不过装得也挺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