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并不是什么善人。如果说以往他是个老好人的话,那也只不过是在社会无形的约束下的老好人,一旦没有了约束,本性就会如野草一样滋长。人性本恶。
如果对市区新来者有压倒性的实力,王路并不介意干脆一杀了之,天大地大也没有自己的小命大,可惜啊,自己这一方在如今的崖山并没有一支独大。
崖山现在是三方微妙的平衡,论人数,市区者最众,论单个实力和团体的齐心协力,那自然是王路这一方,但皎口水库几个人也不是可有可无的,他们掌握着技术力量,无论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哪一方都缺不了他们,他们人数虽然最少,实力最弱,可无论偏向哪一方,都会彻底打破天平勉强保持的平衡。
黄琼的生死,是小事一桩,可偏偏牵涉极多,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是这个理。
王路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多想无益,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瞟了一眼钱正昂,不过倒也不是全无收获,一向实心眼的钱正昂能说出杀了市区者的话来,说明他是真心实意认同崖山,不,是认同自己了,将自己和王路一家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了一起,同生死,共进退。
王路看了看钟:“时间到了。”
王路和钱正昂齐齐松了口气――原木一号活着,活得好好的。
钱正昂照例给原木一号检查了一遍身体,向王路汇报道:“一切正常。”他犹豫了一下:“只是身体有些虚弱。”
王路一怔,很快明白过来,接连两次试验,其中原木一号只灌过一次肠,统共也就吃了一饭盒的米粥,自然会因为营养不够而体虚。
王路挠了挠头:“要不让原木一号休息几天?”
钱正昂摇了摇头:“可这样光靠**和打葡萄糖点滴也不是个办法啊,时间长了,对身体还是有伤害的。”
王路苦笑道:“那还能怎么办?就算是我亲手给这位老兄喂饭吃,他也不肯吃啊。”
话说到这儿,王路下意识地瞟了原木一号一眼,顿时一怔,因为他看到原木一号正在向自己使劲眨眼睛。
王路走到床边,盯着原木一号的眼睛道:“你――有话想对我说?”
原木一号点了点头,挣扎着从喉头憋出了几声“嗯嗯”。
王路淡然道:“我可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话好聊的,再说了,我一给你松绑,你要是咬舌自尽了怎么办?”
原木一号拼命摇头。
王路扭过头,对钱正昂道:“钱医生,这是怎么回事?”
钱正昂皱着眉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看起来这家伙真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他顿了顿:“其实王哥,如果只是松一下嘴上的束缚让他讲几句话倒也没关系,你用不着担心什么咬舌头自尽的,那都是武侠小说里瞎编的,舌头上又没有大血管,就是整个咬下来,除了剧痛外,还真要不了人的命。”
王路一想,还真是如此,便伸手解开了原木一号嘴上的束缚器械。
那原木一号一得放松,立刻嘶哑着嗓子道:“赶紧给我弄点吃的,要有肉就更好。”
王路一愣,深深看了原木一号一眼,原木一号也拿眼凶狠地瞪着他,王路侧头对钱正昂点点头:“拿些吃的来。”
深更半夜的,卫生院也没有人专门烧饭,平时吃饭,都是崔大妈派人从鸣凤山庄送来的,但好在库房里各种物资尽够,不一会儿,钱正昂端了杯方便面来,还有一袋真空包装的红烧牛肉。
原木一号两眼光光地死盯着方便面和肉:“放开我,我要吃饭。”
房间里原木一号只有一人,且是饿了多日的,又历经人体实验的折磨,而王路、钱正昂还有一只智尸帮衬,倒也不怕他玩什么花样。
王路解开了原木一号。
原木一号揉了揉长时间被绑已经有些发肿的手腕和脚脖子,也不多话,一头扑到桌子前,大口吃起饭来。
因为是匆匆浇了热水泡的,方便面涨发得不够开,还有些硬,个别地方还是硬块,原木一号咬得咯咯直响,真空牛肉也同样没有加热,从包装袋里拆出来时,肉块上还带着白色的发硬的脂肪,原木一号大口大口吞咽着。
这一顿风卷残云,原木一号把方便面汤脚都喝光了,舔了舔嘴角,长出一口气:“真他妈的亏大了,到崖山后还没吃几顿饱饭呢,就折你姓王的手里了。”
王路淡然道:“不敢居功,是封海齐所长发现了你的异常,他可是老派出所长,折在他手里,你也不算冤。”
钱正昂沉不住气:“你小子想搞什么名堂,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原木一号也不搭理钱正昂,死盯着王路道,突然道:“放心,我不会寻死的。从今儿起,你不用再这样绑着我了。”
王路不动声色,只是静静看着原木一号。
原木一号摸了摸喉咙:“他妈的,这**可真不好受。老子想明白了,老子活着,对你有用,你比老子还想老子活着。你放心,好死不如赖活,老子再不会想着自杀了。你们想做什么试验随你们做,可你们得好吃好喝的供着老子,老子可不想再像死尸一样被绑在床上了。”
原木一号“老子长老子短”却并没有激怒王路。
王路沉吟了片刻,原木一号如果真像他所说的不再自杀,倒也是件好事,**毕竟不是一个长远的法子,如果原木一号运气好,在他身上,可是有许多试验要进行,这好吃好睡的养着,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王路盯着原木一号:“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万一我们一转身出门你就自杀了怎么办?”
原木一号嘎嘎的怪笑起来:“老子还不想就这样死了呢。除非老子运气不好,中了生化病毒变成丧尸了。姓王的,老子告诉你,老子要活着,要想办法逃出去,等以后老子杀回来,奸了你的老婆,杀了你的儿子,再把你关起来,将你在我身上做过的试验,一样儿一样儿还到你身上!”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吗?好恶毒的诅咒。
看着原木一号双目尽赤,咬牙切齿的神情,王路却笑了,扭头对钱正昂道:“以后咱们自己吃什么,给原木一号也来一份,绑也不用绑了,我办公室那儿有幅手铐,给他拷上就行了。平时原木一号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份,就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王路很满意,不错不错,原木一号有这样强烈的求生意志,倒能更好地配合他们今后的人体实验了。至于诅咒,那只是弱者最无助的反抗,如果诅咒管用的话,那以往天涯论坛上发帖子的各路jy和五毛早就死光光了,可惜啊,在这世道,实力才是王道,没有实力的诅咒,和放个屁差不多,不,比屁也不如,屁还闻个臭咧。
王路很客气地问了句:“吃完了吗?”
原木一号面对着王路发出恶毒的诅咒后,原以为王路会甩自己一个巴掌什么的,但只要能让王路生气上火,原木一号就开心。这几天来,自己被连着做了两次生化病毒试验,虽然最终活了下来,可每次都像从天堂到地狱打了个来回,其精神压力不是常人忍受得了的。可偏偏,原木一号拿始作俑者王路一点办法也没有,自己就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无论自己怎样愤怒欲狂,在实验者眼中看来,只不过叫了吱吱两声而已。可没想到,自己骂得再怎么恶毒,王路也像过耳东风,眼皮子都不撩一下。
原木一号突然有些泄气,不过,他可不想再被五花大绑在病床上,他点了点头:“来吧。”
很好,很配合。
王路向钱正昂点了点头。
钱正昂立刻开始丧尸口水感染的实验。
半截丧尸的嘴里被塞入了和原木一号用过的一样的扩张器械,随着钱正昂旋动螺丝,丧尸的嘴一点点打开了。
钱正昂头上戴着一面带着灯的镜子,凑到丧尸嘴巴口瞄了瞄:“该死,口腔里的口水不多。”
王路在旁边张望着也看到了,丧尸的身体一般脱水较严重,相应的,口腔里分泌的体液也很少,半截丧尸嘴里干巴巴的,那一截舌头跟块枯木差不多。
王路想了想:“往丧尸嘴里灌注一些蒸馏水。”
钱正昂立刻明白了王路意思,用针筒汲取了一管蒸馏水,流入了丧尸的嘴里,还有意识地往它的牙齿上注射,过了一会儿,又用针筒将丧尸嘴里清洗过牙齿的脏水吸取出来,注入了原木一号面前桌子上的一个水杯。
钱正昂还是有些不放心,又用手术刀刮了些丧尸牙齿上的牙垢,也搅拌在了水杯里。
王路对原木一号点点头:“喝吧。”
原木一号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水杯,那杯水看起来很普通,就象一杯从办公室热水机里放出来的温水,水色些混浊,因为被钱正昂搅拌了一下,杯里的水还在微微打转,带动里面的细末颗粒在浮沉。但就是这样一杯貌似再普通不过的水,里面却充满了致命的生化病毒。原木一号曾经看过无数的人,就因为被丧尸咬了一口,有时候,那一口只不过咬出了一个带血的牙印,但中者,无不变成了丧尸。
原木一号的瞳孔缩了起来,放在桌子上的双手微微颤抖。
有那么一刹那,原木一号似乎想跳起来,把面前的杯子,砸到王路脸上,但这几天实验做下来,他也知道,体表接触的方法是不可能造成生化病毒的感染的,更何况王路和钱正昂都站在距离自己足够安全的地方,而自己贴身就站着一只智尸,一只极端服从王路的智尸,自己只要一有异动,它就会扑过来咬到自己身上。
原木一号苦笑着,端起了茶杯,一仰脖,将杯里的水咕嘟嘟一气喝了下去,重重将空杯子往桌子上一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操你妈!”
对原木一号的挑衅,王路只是耸了耸肩。
钱正昂从王路办公室拿来了手铐,将原木一号的一只手铐在了病床上,虽然还拘禁着,但这已经比原来的五花大绑舒服多了。
王路并没有走,丧尸咬人后感染的生化病毒变异非常迅速,受伤者很快就会出现发高烧,伤口发黑,眼睛流血等现象,他想守着原木一号,看看最初几个小时会不会有什么突发的变化。
突然,在寂静的卫生院里,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王路一怔,钱正昂也跳了起来:“王哥,是院长办公室的电话铃在响。”
王路勃然变色:“肯定是鸣凤山庄的电话,黄琼那孩子有麻烦了!”
电话果然是谢玲打来的,她告诉王路,黄琼体温突然反弹,已经有39度8了,吃了降温药也压不下去。
钱正昂在旁边听了连忙道:“赶紧用物理降温的办法,去厨房拿些冰块,装在塑料袋子里,让陈姐放在黄琼身边降温。我这就带着退烧针过去。”
王路急促地在电话里向谢玲转告了钱正昂的话,末了道:“让陈薇别担心,我这就回来,对了,让她注意安全。”
王路放下电话时,抬眼看到钱正昂的眼神,两人都苦着脸,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黄琼,搞不好真是感染了二度生化病毒!
王路和钱正昂带着药品星夜赶到鸣凤山庄的隔离室时,看到黄琼整个人埋在用塑料袋子装起来的冰块里,陈薇正站在床边举着一个温度计在看,听到王路开门进来,她慌急地道:“王路,这孩子的体温还是降不下来,都快40度了,这再烧下去,都要把脑子烧坏了。”
王路心沉甸甸的,但嘴里还安慰着:“别急,钱医生这就给黄琼挂点滴。”
钱正昂给黄琼打的点滴是阿奇霉素,这药是小儿常用的退烧药,只是黄琼实在太瘦了,钱正昂在扎针时,不是找不到静脉,就是用力过猛戳破了血管,把旁边的陈薇看得心都揪了起来。
终于,退烧药一滴一滴进入了黄琼的体内,王路、陈薇、钱正昂都守在房间里,看着黄琼的反应。
黄琼已经陷入了半昏迷之中,突然,她瘦小的身子在床上剧烈地抽搐起来,绑着毛巾的手腕胡乱摔打着,被子都掉落到了地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王路一个前扑,紧紧压住黄琼的肩膀,扭头对呆愣着的陈薇吼道:“快,拿样东西来,塞住这孩子的嘴,她这是高烧惊厥!”
陈薇忙乱之下一时拿里找得到塞嘴的东西,王路眼见着陈薇没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乱翻,正在着急,钱正昂一眼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正是陈薇睡前给黄琼诵读的《嬗变》,一把抢过来,手一撕就撕成了两半,将其中一半塞到了黄琼嘴里,以免她在抽搐时,咬伤自己。
黄琼身体虽然瘦小,这时却暴发出极大的力气,她在王路的掌下疯狂地扭动着,头咚咚地撞着床头的墙壁,王路死死压着她的双肩,黄琼皮肤下的骨头都咯痛了他的手。
黄琼的抽搐终于停止了,这阵惊厥只不过5分钟不到,但黄琼整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一身大汗,陈薇腿都有些发软了,自己认识黄琼这孩子满打满算起来只不过几天,可已经隐隐有些喜欢上这孩子了,实在是不忍心她有什么不测。
陈薇抓着王路的手道:“王路,你快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啊。”
王路刚要说什么安抚一下陈薇,钱正昂突然叫道:“王哥,你快看!”
王路扭头只一眼,就倒吸了一口气,黄琼的鼻孔下缓缓流出两道血迹。
这一幕,对王路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当初他感染二度生化病毒时,也是这样发烧后又鼻孔出血。
黄琼并不是发烧,而是感染了二度生化病毒。
王路长叹一口气,束手无策地站在床边,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生化病毒,一直死死的,死死的纠缠着幸存者们。从来没有一天放松过。
当崖山的人们在努力建设着自己的家园时,生化病毒再次冒了出来,它要用黄琼的变异来提醒所有人,这是生化末世,你们所有的反抗,努力,挣扎,在生化病毒面前,就是渣。坐以待毙,是你们唯一的天命。
咚,钱正昂狠狠砸了床头柜一拳,他手里还握着针筒,里面是剂安乃近,安乃近退烧有奇效,可幅作用很大,严重时会引发再生障碍性贫血,所以现在医院都已经停止使用该药了,钱正昂也是无意中在药房角落里找到了一盒,都快过药效期了,他是想到最后不得以时给黄琼用上,可如今这样子,黄琼什么药都用不上了。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人胸口闷闷的,黄琼一动不动躺在一堆冰袋中,双目紧闭,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陈薇打破了室内的沉默,她轻轻走到黄琼身边,将她身边的冰袋一个个收了起来,王路低沉着嗓子道:“陈薇你这是做什么?”
陈薇抽了抽鼻子:“我们为这孩子也做不了其他的事了,就让她好好去吧。”说着,自顾自给黄琼收拾起来,收了冰袋,又小心翼翼抽出了她嘴里已经咬烂了书脊的半本《嬗变》,自去卫生间打了盆热水,开始默默地给黄琼擦身。(未完待续。如果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