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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女子
    他的讥讽令参军脸上闪过一丝不快。韩云之却装做不察,扭头向叶吟云:“我说,小云子如此淡定,必然是早有法子,胸有成竹了,可对?”
    “话是没错。”叶吟云望向他,“只是,这个法子,必须得要你的两样东西。”
    “哪两样,你说说看。”
    “第一,平康坊灯车。”叶吟云道,“你们每年都有准备的吧?”
    “这不难,一会就带你去它停放之处。“韩云之笑道,”那另一件呢?“
    叶吟云看着韩云之近乎没有血色的脸,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她。“
    “她?“韩云之握紧了拳头,”不,她,她不行。“
    金吾卫参军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看见了,平日里不可一世,说一不二的平康坊头子,在这时突然握紧了拳头。
    而在他对面的道士,坚定而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说出的话宛如哑谜:“只有她,是唯一的办法。”
    “不成。”韩云之说道。“虽不知你做的什么打算,可这事着实太危险了,她这几日不过来长安走亲访友而已,我都避而不见,你为何要把她牵扯进来?”
    “云之兄。”叶吟云沉痛道,”这都是为了长安。“
    “不成。这事不成。“
    “可我已派人告诉她了。“叶吟云道,”她自己愿意前来。“
    仿佛应证他话语一般,远远地传来了小府兵阿伦的声音:“劳驾,让让,让让——“
    叶吟云和韩云之齐齐抬头看去,一旁的金吾府参军虽不知发生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两人话语里的关键人物,已在此刻出现了。
    于是,他也抬头望去,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年幼的小府兵。
    在他身后,则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
    那女人没戴幕篱,似乎早已习惯抛头露面的样子。她年纪有些大了,但到底是个女子,行走在金吾卫间,一些好事的兵痞便趁势作乱,装作不知,使劲往她身上挤。那边的打手们见了,怎能放过起哄的机会?更是向她挤了过去。
    片刻后,小府兵阿伦面前突然竖起一座人墙,推也推不开,挤也挤不过,只得急得哇哇乱叫。金吾参军看见,觉得实在不像话,正欲呵斥——
    女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很是清亮,就连这西市口的远处角落都听得清晰。
    “诸位军爷请让让,且让妾身过去吧!”
    她不像说话,反倒像是在唱。不过短短一句,那声音如同珠落玉盘,玲珑动人。一时间,意图挤过去占便宜的人全都愣住了,片刻后,他们竟如同着魔一般,齐刷刷地让出了一条路,立在一旁,只静静地听那女子重复那句话语。
    又过了片刻,那女子已穿过人群,走到参军面前,道了个万福。
    “妾身刘采春,一介伶人,拜见参军。”
    参军本能地回礼,虽说已听闻她美如天乐之音。可他心中仍旧满心狐疑。
    她是什么人?就是这样一个女子,竟能让平康坊黑市头目如此不安?如叶吟云所说,她又能如何救下长安城来?
    他正思虑,那女子转过身去,淡然向叶吟云道。
    “我们何时出发?”
    金吾卫和打手们正为突然出现的女子刘采春目瞪口呆之时,有一名仆妇正匆匆从自己马车上走下,急急地说道:“杨侍郎关在何处?”
    守卫的羽林军呵斥道:“什么人?擅闯牢狱!”
    那女子没有丝毫胆怯:“妾乃是宫中宋氏尚宫侍女,尚宫人在后面,令我前来开路。”
    羽林军愣了一愣:“什么尚宫,不是管你们这些女流……”
    他语气略带轻蔑,但话音还未落下,后面已有一群仆妇簇拥着一个女子,往牢中走来。羽林军守卫抬头一看,只见那女子一身礼装,气质高华,虽然以幕帘遮住脸庞,可还是感受得到她面色冷峻。
    她停下脚步,立在原地。这简单的动作。气势已将兵士们压倒。
    牢狱之中,雅雀无声,与有大将莅临无异。
    气氛正在僵持,片刻后,一个羽林卫头领模样的人大步跑来,躬身行礼。
    “恭迎宋尚宫。”
    女子依旧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站着,周围的人几乎能感到凝固的气压。
    那头儿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唾沫,赶紧说道:“尚宫,此事全是误会——”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说星图等已经验过,不是什么流传不得的东西。这事上峰已说明清楚,说犯错的弟兄已受到责罚,可任凭他说得口干舌燥,宋尚宫的神色都没有丝毫的缓解。
    直到他说得词穷,高傲的女子才沉声道:“带我去看他。”
    “这……不太方便吧?”
    “带我去看他。”宋尚宫冷然道,“我要亲自领他出来。”
    羽林卫立刻明白了她的话外之意,她是要去验看。这里的人在这短短的半个时辰内,是否对杨司辕用了酷刑。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忿,但他仍旧忍耐道:“尚宫请。”
    他转身引路,打开牢门,将宋尚宫迎了进去。之前的地痞流氓等,不是被关进铁栅后,就是被羽林卫按着。他们睁大眼睛看着这只女子的队伍,口中不干不净地喊着。宋尚宫只做不闻,一路缓步前行,一直走到牢狱深处,一处略微干燥的角落。
    “哎呀——你!你怎地又出来了!”
    引路的羽林军头领发出惊呼,在他的喊声中。宋尚宫偏头看道。在微弱的灯光中,她看到了胸前满是血迹的杨司辕,还有——
    还有旁边跪着的一个白衣少女。
    不,不可能。宋尚宫的心中突然像擂鼓一般响了起来,可随着那少女抬起头来,熟悉的感觉越发明显。即使是宋尚宫,此时也忍不住,轻轻地“啊”了一声。
    “尚宫,尚宫。”羽林军小头目误会了他的意思,“这个女子,会点医术,见杨侍郎不适,就前来诊治,并非,并非我们对杨侍郎不利……”
    宋尚宫也知道自己失态,她轻咳一声,点了点头。
    可她又忍不住问道:“今夜羁押此处,这小娘子犯了什么重罪?”
    “她自称前朝公主。意图作乱……”
    “啊?”
    宋尚宫低低地惊呼一声,撩起幕篱一角,意图细看。几乎是同时,月华听见声音,四目相交的瞬间,少女愣了愣。旋即露出惊喜的神情:“宋……”
    “嘘。”宋尚宫赶紧摆个手势,转头低声道,“你们管事的何在?”
    羽林军头目一愣:“怎么?”
    宋尚宫低声说道:“这小女子……好像也是个误会……”
    她尽力克制,以致于没有人听出,她的语调中已有了微微的颤抖。
    经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仆妇们搀扶着杨司辕。侍女们簇拥着宋若昭和月华,从那羽林军的牢狱中走出,她们还没走远,背后就传来嗤笑声和窃窃私语。
    宋若昭肩膀都有些颤抖,但她不敢回头,只是口中道:“快,快。”
    随侍的女子们显然不习惯应付这样的场面,但她们也只能故作镇定,按照宋尚宫的要求,一队打开前面豪华香车的门,另一队则扶着杨司辕前往后面一辆简陋的马车。
    就在她们即将分开之时,月华突然喊出了声:“宋阿娘,这不对啊!”
    “什么不对?”
    “你怎么能把那家伙丢在另一个车上?”
    “傻孩子。”宋尚宫沉声道,“他是男子,我们这边都是女子,男女有别,我们不能……”
    “说什么呢,宋阿娘,他是男子,可他更是个病人啊!还是重病之人!”月华喊道,“没人照顾,他会死的!”
    说罢,她就要推开侍女,往杨司辕那边跑去。
    “月华!”宋尚宫急了。“你怎么变成这样!我与姐姐当年冒死救你,可不是……”
    话音落下,她自觉失言,赶紧捂住了嘴。月华哪里肯停,三下两下就跑到了杨司辕身边。杨司辕被仆妇搀着,兀自咳个不停,他看见月华来到,只得勉强说道:“娘子,就听,咳咳,听宋尚宫的话,咳咳。莫要,莫要过来……”
    “你说什么傻话?你要命不要?”月华呵斥道,“我是药师,不会见死不救,就算你是个牢里的囚犯,我都会管你,更何况,你是道士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
    她一气说了许多,杨司辕几次打断,都无法成功。好不容易等她有了喘气的空隙,他赶紧说道:“咳咳,娘子,你现在,就是,对,宋尚宫,见死不救,啊……”
    “别开玩笑了,宋阿娘她……”
    杨司辕露出一丝苦笑,他伸手,软绵绵地一指,指向月华的背后。月华扭头看去,在那里,宋尚宫脸色青紫,浑身颤抖。现在是冬日,可她一身华服之上已出现水迹,显是出了一身冷汗。若非有侍女搀着,她怕是马上就要晕倒了。
    “哎呀,宋阿娘,你……”
    “娘子,尚宫,咳咳,最重清名,能来救我……咳咳,咳咳咳……”
    月华有些急了,看看拼命咳嗽的杨司辕,又看看宋尚宫,一时不知救哪边好。杨司辕挥了挥手,勉强说道:“她,能出面,救男子,已是,拼上性命,你莫要,为难她……”
    “哎?哎!”月华用力喊了一声,“你们——到底要我怎么办才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