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生所追寻的目标、想要杀死的男人,其实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父亲。
得知这个消息的易知航,神情已化作一片痴呆,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不、不可能!我的母亲没有理由会骗我!一定是你在扰乱我的内心,想要欺骗我!』易知航捏剑的手已经迸裂出了鲜血,他眼神凶戾,已经将厍小茜当作了可恶的骗子。
厍小茜面容坚定,道:『我是不是在骗你,你只需要自己去查证一番便可知晓。至于你的母亲为何会骗你——或许对她来说,冷思秋是她今生最爱、也是最恨的男人,她想要杀死冷思秋,唯有依赖你这个儿子……』
易知航怒声道:『住口!你所有的谎言,只是为了想让我放弃复仇罢了!我不关心自己是谁的儿子,我只想要知道冷思秋的下落,这就足够了!』
易知航向着厍小茜步步紧逼,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凌云警惕地注视着易知航,更是将厍小茜拦在了身后。
厍小茜凄声一笑,道:『这些年来,我化身为“偷天大盗”,查探到了不少冷思秋的过往,却并未查出他现在的下落。自从他离开西域、去往中原之后,便如同是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的踪影。我查证出他曾去寻找过你的母亲易清清,可自那之后他便与易清清一同失踪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想向你去寻问他的下落呢……』
易知航怒声回道:『冷思秋抛弃了我们母子,他只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恶人!』
厍小茜无奈摇头道:『你的父亲是江南的举人林嘉境!自从你母亲失踪之后,他便郁郁寡欢,最后导致林家的破落,而林家也在一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我怀疑他可能因为你母亲的离去,所以才会一时想不开……』
『住口,不要再说了!』
易知航神情恍惚,他的脑海中似乎再次闪现了自己噩梦中的内容:爬着蛆虫的尸体、冷漠到令人心寒的眼神、怨毒的咒骂、吞噬一切的大火……
母亲冰冷的语触,再一次回响在了易知航的脑海之中:『都怪你的父亲,若不是他离开了我们,我们就不需要吃这种苦……你的父亲是这天底下最该死的人,你将来绝不能放过他……你的武功进步得很快,这样你很快就能杀死那个男人了……你不能停下,你不能认输,否则你就永远无法打败那个男子。你要杀了他,才能尽早结束这种痛苦。你要杀了他,才能解除所有背负的诅咒。你要杀了他,你的母亲才会安心、才没有白白生养你!!!』
易知航头痛欲裂,脑海中的声音不断放大、不断回响、不断折磨着他脆弱而崩溃的灵魂。
『我不信!你的话我一句都不会相信!』易知航手中长剑已经向着厍小茜袭来。
凌云与剑英同时出手,飞身挡向了易知航的身前。
易知航神情癫狂,手中剑招更是凶残无比。
凌云不久前才将体内所有的力量拿来拯救花萌和步知路,剑英亦在刚才一战中消耗了大量体力,这两人竟然被发疯的易知航打得措手不及,身上同时染上了血痕。
易知航的体表再度发生变异,似乎内心的愤怒让他体内“倾寒之种”的力量再度爆发,而他的身上也再度出现了白色的鳞甲。
凌云与剑英的武器对于易知航的护身鳞甲完全无效,而易知航丧失理智后的攻势实在太过迅猛,这两人没有办法,只能边打边退,提醒着厍小茜注意安全。
厍小茜不放心凌云与剑英的安全,自然不愿意后退,她不断劝阻易知航恢复清醒,可是盛怒之下的易知航,眼神中只想要取走厍小茜的性命。
一旁的三个酒鬼、厍大娘都是各自负伤,而妃丽丝只是一届凡人,有心无力的他们,只能在战圈外面干着急。无奈之下,厍大娘唯有将手中的飞燕百花刀丢给了厍小茜,希望厍小茜能用这把奇门兵刃来自保。
凌云与剑英拼命保护着厍小茜的安全,他们都已是一身热汗,身上的伤痕不断冒出鲜血,体力也已经濒临极限。
突然间,易知航体内爆窜出一股黑色邪气,周围的大地上染上了一层黑霜,整个战场都陷入了一种诡谲的奇异变化中。
凌云暗道不妙,急忙对着剑英与厍小茜喊道:『这些黑霜蕴含强大的邪力,你们快点离开这里!』
然而当凌云说出这话时,黑色的寒霜已经完全侵染了周围的绿地,顿时让整个战场化作了一团被邪气笼罩的结界。
厍小茜与剑英想要离开这可怕的魔阵,却发现双腿如同被灌了铅一样,连行走都十分困难。
地面上的哈莫族人的尸体,突然发生一阵可怕的颤动,居然全都站了起来,吓得凌云几人一阵冷汗。
那些死尸的面容不断抽搐,像是体内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一样,表皮上渗透着一种绿色的脓液,看上去恶心至极。
凌云提起手中刀剑,一心只想保护身后的厍小茜。
剑英虽然惊恐,可是身为武者的自尊,让她也提起手中长剑,怒声道:『西域岂是你这种邪恶妖人所能践踏的地方?!』
尸群发出怪异的吼叫,就向着凌云、剑英、厍小茜袭来。
凌云与剑英身法受限,只得尽力抵挡尸群的进攻,厍小茜虽然身负重伤,却依然勉强在外围用百花刀支援他们,这三人便与那变异的尸群展开了一场大战。
这些僵尸体内已完全没有了血肉,就像是一副被掏空的皮囊,而皮囊下唯有绿色的汁液,还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凌云担心这些汁液可能有毒,更是不断帮助剑英与厍小茜挡下敌人的攻势,自己的身上反而多了不少的新伤。
剑英虽心生感激,可是嘴上仍不服道:『不需你多管闲事,你只管保护好萱儿小姐即可,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凌云只是无奈笑笑,可是手中的动作却并没有丝毫抽退,他并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男人。
剑英从怀中掏出一个皮囊,又从里面取出两颗红色药丸,她将一颗丢给了凌云,道:『此乃“气转丹”,可以暂时提升内息、抵御毒息。只不过事后可能会虚弱个三两日,你先暂且服下吧!』
凌云接过丹药,与剑英一同服下,顿时觉得体内的内息急速运转起来,让自己疲乏的身体也恢复了一丝的精力。
不过这种丹药必然会有副作用,凌云也不知道这颗“气转丹”的药效究竟能持续多久,只得尽速去击败眼前的尸群。
突然间,尸群中窜出两个高手,竟同时向着凌云袭来。凌云看着那两个死者的面容,内心更是震惊不已,因为那两人正是哈莫王子手下的“哈莫第一勇士”阿史那、“哈莫第一美人”巴琴。
阿史那死在了陆冰心的手下,而巴琴似乎不久前就被易知航所操控。
眼见这两人跳脱出来,凌云心下除了震惊,亦有几分的感慨。他心中暗道:这两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大家毕竟相识一场,我还是让他们赶紧超生去吧……
心有所思,凌云手中刀剑便不再犹豫,就向着阿史那与巴琴袭去。
阿史那和巴琴已没有了神智,然而他们自身的武学功底还在。阿史那身俱“混元战气功”,身躯像是刀枪不入的钢筋铁骨,而巴琴的“软骨功”更是奇特无比,不断以不可思议的动作避开了凌云的攻势。
凌云体内的内息是“气转丹”勉强凝聚而成的,心下不由得有一些焦躁。
一旁的剑英提醒道:『身为武者,戒骄戒躁、小心谨慎,方能制敌制胜、百战不殆!』
凌云微微一愣,笑道:『这是紫髯侯对你的教导吗?』
剑英冷声回道:『这是我从一本中原的兵法中看到的至理名言,难道你没有看过吗?』
凌云脸上一红,身为一个学渣,他好像确实还没剑英这个西域妹子看得书多。
有了剑英的提醒,凌云心下沉稳了不少,同时也开始观察起了眼前的局势。他发现易知航正坐镇在阵法的中心阵眼,用意念操控着尸群。
凌云对着剑英悄声道:『待会儿我去吸引尸群的注意力,你想办法去偷袭易知航,将他逼出阵眼。只要破坏了阵眼,这个邪阵便会不攻自破!』
剑英点了点头,亦将目光锁定在了易知航的身上。
“刀剑乱舞”刃锋再起,凌云不断以疾风刀和雷陨剑击退逼近而来的群尸,他发现尸群体内似乎蕴含着微量的魔化之力,虽然不足以帮助自己恢复失去的力量,却也让凌云发现了尸群的弱点。
这群僵尸的胸口处透射着某种邪力,似乎那里就是他们力量的来源。凌云手中刀剑不再犹豫,就向着那股邪力所在的方向刺去。
只见一道黑气自那些僵尸的胸前飞射而出,失去邪力的僵尸立刻化作一滩绿水,消失在了凌云的眼前。然而阿史那与巴琴却依靠着各自生前的功底,不断避开凌云的攻势,成为了凌云最难缠的两个敌人。
趁着易知航将注意力全都放在凌云身上事,剑英已经提起手中长剑,飞身向着易知航突袭而去。
易知航大吃一惊,急忙提起手中长剑相抗,而那群尸群亦是发生了一阵躁动,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控制,不断胡乱挥舞起四肢来。
见阿史那与巴琴同样失去控制,凌云怎会错失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刀剑齐发,刀锋剑芒已经刺入了阿史那与巴琴的胸膛,让他们体内的邪力得到释放,顿时这两人的尸骸便消散在了这片漆黑色的邪阵之中……
邪阵被破,易知航怒不可遏,手中的雪麟冰魄剑化作夺命凶刃,不断向剑英袭来。
虽然剑英吃过了“气转丹”,可是面对着易知航疯狗一般的攻势,她很快便气力不支,手中长剑亦是脱手而去。
眼看易知航的剑锋即将刺入剑英体内,一道犀利剑锋已经挡在了易知航的身前——
凌云对着身后的剑英微笑道:『剑英小姐,在下来得还算及时吗?』
剑英怒哼一声,道:『多管闲事!』
凌云无奈笑道:『十分抱歉,不过我现在可没空与你斗嘴!』
刀剑再动,凌云的雷陨剑与疾风刀已经向着易知航猛然袭去。
易知航怒喝一声,怨恨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想要阻止我?!』
凌云皱着眉头,冷声道:『因为你的出发点原本就是错的!你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件事是正确的!』
易知航已丧失理智,手中的剑式再没有了从前的精妙,完全是疯狂的发泄。
凌云转攻为守,刀剑乱舞已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防御网。
凌云只觉得眼前这疯癫的青年,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心痛与同情,他的一生都是为了仇恨而存在,为了向一个遥不可及、甚至是错误的人复仇!
“锵锵”的刀剑对撞之声,仿佛是穿透在狂风中的呜咽。
凌云觉得自己的手心阵阵发麻,而易知航的虎口更是迸裂出了鲜血,在他的眼前形成了一道殷红的血幕。
凌云长叹一声,心中暗道:我必须要阻止他的错误!不管他是不是我的生死仇敌,也不管他是不是害死了我师娘的祸首!
在易知航疯狂的攻势中,凌云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威胁,他心眼如一,易知航的剑法在他眼中不过是忿恨与不甘的宣泄罢了,根本就没有绝世高手的内涵与沉重。
那在一瞬间,凌云仿佛看穿了生死的边界——他知道眼前之人,已是自己的手下亡魂……
雷陨剑与雪麟冰魄剑在半空中对撞在一起,可是那把由北岳隐峰的墨心老人所打造的绝世神兵,竟然被雷陨剑给一击折断!
残余的剑锋落在了凌云的胸前,却根本触不及凌云的身体。
然而凌云的疾风刀,却已经落在了易知航的头顶,犀利的刃风,甚至削断了易知航额前的头发。
断落的雪麟冰魄剑,飞旋落地,深深插在了布满黑霜的大地之上。
易知航面容呆滞,双眼却是无神地注视着面前的刀锋。若是这刀锋笔直劈落,或许他已经可以摆脱自己被诅咒的命运。
然而凌云并没有选择杀他……
凌云鼻尖微颤,强忍住替师娘楚蕙兰复仇的冲动,冷冷道:『你给我记住——你的命,是由厍小茜救下来的!我这次不杀你,并不代表我会纵容你今后的所作所为!若是再让我听到有关于你的恶行,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替“宋刀楚剑”来消灭你这个魔头!』
厍小茜欣慰不已,对着凌云点了点头,道:『多谢你……还记得我的请求。』
凌云微微一笑,道:『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
厍小茜走上前来,对着易知航说道:『虽然你我并非是亲生兄妹,可是我依然为你感到痛心。回去寻找你的母亲吧,让她告诉你一切的真相。希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易知航凄凉一笑,失魂落魄道:『你们一定会后悔今天放过我,我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目标……』
凌云皱紧眉头,内心中甚至有一些后悔自己的妇人之仁。
当凌云缓缓收回自己的兵刃时,内心中的一个声音却在狂喊:『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吞噬“倾寒之种”,让它成为你的助力!』
凌云皱紧眉头,咬牙回道:『如此邪恶的力量,我不屑拥有!』
可是内心中的声音却震怒道:『愚蠢!白痴!力量的用途在于自身,而非力量是否“邪恶”!若是你放虎归山,这小子说不定还会做出更令人惊愕的举动!到时候你可不要追悔莫及……』
凌云凝眉道:『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亲手杀掉他!然后再亲手毁灭掉倾寒之种!』
内心中的声音一阵沉默,许久之后,却又哈哈笑道:『好小子!那我就静待你的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