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的妇孺们在原地等待了片刻,就听到了远方有人马赶来的声音。
那矮小的护卫见状,让薛家妇孺们暂且躲回地道,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前方队伍的反应。
只见对面闪起了一支灯火,忽闪三下,正是薛家人马之前约定好的暗号。
那矮小的护卫对着密道下的薛家妇孺们说道:『没问题,是自己人来了。』
秋竹先生已经带着薛大老爷事先布置好的人马赶到了现场,薛家的逃亡者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秋竹先生见逃出地道的都是薛家的老弱妇孺,心下一沉,问道:『看来薛大老爷还留在薛家,准备为众人殿后?』
薛家的大小姐薛绮寒面带忧伤,道:『是的,大老爷他说只有自己现身于决战的现场,才不会让敌人过早地发现我们逃亡的路线。』
秋竹先生轻叹了一声,道:『可惜薛大老爷并没有猜测到苏心寐的行动,她似乎早就算到了这一步,而且还带了人马赶来围剿薛家的成员。』
这一队薛家的逃亡者多是老弱妇孺,而且天色已经昏暗、地道内又十分温热,老人和孩子们都已经疲乏无比,不适宜再做过多的奔波了。
薛绮寒对秋竹先生问道:『先生,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老人孩子们都已经十分疲惫,最好能先找个地方给他们歇歇脚。』
秋竹先生却摇头道:『苏心寐十分机敏,若是她见溪流河谷内并无薛家人逃亡时留下的脚印,只怕很快就会追上这里来。为了能为薛家保全希望,还请各位能再多坚持一下,至少逃出这十里长坡,找到接应我们的友军!』
没有办法,薛家的逃亡者们只好继续前行。
秋竹先生让老人和孩子们骑上为数不多的马匹,而护卫和妇人们则继续步行。一行人走得小心翼翼,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只得趁着月色在荒原上缓慢前行。
马蹄“哒哒”作响,却掩盖不住薛家人对于薛大老爷等人的担心。
正在众人分心之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躁动的马蹄声。
秋竹先生暗道:『不妙!没想到苏心寐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领军的守卫队长本想让护卫们带着妇孺尽速离开,自己再带另一队人马拦截住苏心寐的人马。
然而秋竹先生却拦在了守卫队长的身前,道:『众人不可妄动,吾有一计,可暂时保全薛家妇孺们的安全。』
秋竹先生让薛家的老人孩子们都下了马,又让护卫们将缰绳全部拴在一起,便让一马当先、领着其他的马匹冲向了黑暗之中。
护卫队长大惊失色,忙问道:『秋竹先生,您、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您为何要放跑我们逃生唯一的希望呢?』
秋竹先生默默回道:『我们带着妇女和儿童,行进的速度根本比不过苏家的铁骑,就算分散而行,最终也会被苏家人马给追上。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来一个金蝉脱壳,将苏心寐的人马给引向别的方向!』
秋竹先生让失去了马匹的薛家人向着与马匹逃亡相反的方向而去。一路上,秋竹先生更是不断提醒薛家人小心谨慎,千万不可以留下任何的线索与痕迹。
然而即便薛家人如此小心,可还是在半个时辰之后,就被苏家的人马给找上了。
骏马奔腾,尘土飞扬。
苏心寐领着自己最精锐的苏家护卫,已经将这群逃亡中的薛家人马给团团围住。
苏心寐满头热汗,显然已经奔波许久,她脸上还带着嗔怒,却强迫自己收敛情绪,对着秋竹先生问道:『能够三番两次地误导我的判断,让我们追错方向,想必阁下就是十二怪中的秋竹先生了?小女子苏心寐,见过先生了。』
秋竹先生冷冷一笑,道:『不必如此客套,老夫心中倒是十分疑惑,为何你能这么快就追上我们?』
苏心寐轻笑道:『先生故意让人在乱石坡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想要诱骗我们到安静无声的溪流河谷去,而小女子也是在半路上才发现有诈,这才赶忙追回了平原的中心,果然在马场的遗址上发现了已经打开的暗道洞口。』
『你是如何发现有诈的?』
『很简单,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对手正是那位“秋竹先生”关汉平!』
秋竹先生虽然神情未变,可是眼神中却透露着些许的欣赏,他又问道:『苏小姐前来此地,绝非是想与老夫相识这么简单吧?』
苏心寐微微一笑,道:『先生如此多智,想必已经猜到了小女子的想法了?』
秋竹先生冷声道:『你是想要抓住薛家的妇孺,以此来威胁薛家人,从中获得更大的利益,对不对?』
苏心寐笑着反问道:『朝廷既然已经答应将整个薛家的产业交给我们苏家,我又为何要来抓薛家人作为人质,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秋竹先生哈哈笑道:『天择皇并不愚蠢,他知道利用苏家来铲除薛家,只不过是驱虎吞狼之计,最终或许会培养出一个比薛家更难掌控的势力。而你既然身在这里,就说明你们苏家已经被天择皇给背叛,所以你才会想要执行自己制定的备用计划……』
苏心寐眉间一颤,却微笑着回道:『先生所说确实有一些道理,只不过薛家人已经被协世子和哈莫族的人马所围困,而且大部分的产业、账簿都已经被他们自己给销毁,我又能从薛家获得什么好处呢?』
秋竹先生冷笑道:『虽然薛家人在中原的产业损失颇大,可是薛家人的资产遍布四海,尚有许多隐秘的产业不为人知。你苏心寐野心勃勃,想必不是贪图薛家人明面上那些“好看”的资产,而是薛家人隐藏在中原各地的地下暗桩!』
苏心寐脸色阵阵发白,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秋竹先生面容淡定,又道:『想必你们苏家人并不甘心屈居于天明王朝之下,而是有着更可怕、更贪婪的野心!』
良久的沉默,诡异的氛围,只有冷风吹拂,带给人一种冷彻心扉的感觉。
“啪啪啪……”苏心寐竟然鼓起掌来,她哈哈笑道:『不愧是秋竹先生,竟然能自顾自地推想出这么多的故事来……可惜这一切都只是你的臆断,我劝你还是少说一些话为妙,通常话太多的人,死得都比较快……』
秋竹先生微笑回道:『若这一切都只是老夫的推断,那么苏小姐就更没有理由来为难这群薛家的妇孺们了。还请苏小姐宽宏大量,饶过这帮无辜的妇孺们,我关汉平的性命你可以随时取走!』
一席话语,让薛家人和苏家人都已经惊呆。
苏心寐考虑再三,却带着一抹残忍的笑意,道:『秋竹先生说得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只想要保护薛家人安全地离开中原,您为何要辜负我们苏家的一片好心呢?』
秋竹先生面露凝重,冷冷道:『看来你是不愿意放过薛家人了?!』
薛家的护卫们闻言,立刻举起手中的武器,挡在了薛家妇孺们的身前。
两帮人马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苏心寐轻叹了一声,道:『唉……没想到咱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秋竹先生,您为什么会是秋竹先生呢?若您的心思再单纯一些,或许我们就可以保下更多的生命,不必大动干戈。』
还未等秋竹先生发话,薛家的护卫队长已经怒声道:『姓苏的臭丫头,我们薛家人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想要我们背叛大老爷,除非将我们赶尽杀绝!』
身后那些薛家的孩童们竟然也喊道:『没错!太爷爷是我们最敬重的人,我们绝不会让他为难的!』『各位叔叔伯伯,你们不必顾及我们,尽管上吧!』『我们薛家的孩子宁可站着死,也绝不会跪着生!』
秋竹先生的心头升起一股暖意,他喃喃自语道:『不愧是与七少拥有着相同血脉的孩子们,老夫一定要尽力保住他们所有人!』
冷风呼啸,刀剑对峙,双方人马已是一片肃杀,一场血战看起来在所难免。
京城薛府,已是一片火光冲天。
喊杀声不断,到处都是血腥的场面,注定为这个不眠之夜带来残酷的余音。
薛大老爷领衔着薛家的三位当家人,正指挥着薛家的死侍们镇守着薛家最后的领地。
虽然苏心寐所纠集的人马多是一些酒囊饭袋,可是哈莫族所带来的却都是哈莫族内的精英,每一个都是可以以一当百的真正勇士。
薛家人虽然有天时地利之便,却还是难挡哈莫族勇士的凶残和勇猛。不过一刻钟后,哈莫族勇士们已经带兵闯入了薛家的内院,正好可以遥遥望见那位薛家大老爷。
协世子在哈莫族使者的保护之下,已经来到了内院之中。他见薛家人马已被打得溃不成军,脸上不禁带着得意的微笑,就对着薛大老爷喊道:『薛家大老爷,你们已是瓮中之鳖了,还不快点儿弃械投降!只要你们乖乖交出薛家的产业,我南芜协绝不会为难你们薛家的每一个人,说不定还会分你们一点儿田地,让你们薛家人可以务农为生。』
薛大老爷哈哈笑道:『无耻之徒,还敢如此大言不惭!你们南燕和王一族不过是依附在皇帝脚下的寄生虫,却还敢说出这种大话出来?!』
协世子气得面色通红,道:『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来人呐,将薛家给我杀个片甲不留!』
薛家子弟们虽然多有负伤,可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屈与绝然,他们步步后退,就将大老爷给团团围住,不想让敌方伤害大老爷半根毫毛。
哈莫族的勇士们身强力壮,他们带头冲锋,已经冲杀进了薛家最后的一块防御阵地。
顿时,惨叫声再起,薛家人马更是遭受重创。
薛大老爷面露不忍,心中更是愤怒,他对着身旁几个老仆说道:『你们不必再守着我了,去帮助战局中的薛家子弟!』
那几个老仆早已经瞪红了眼睛,齐声道:『请大老爷多多保重!』『吾等解决完这群恶贼,稍后便来守护大老爷!』
那几个老仆飞身跃起,身形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就来到了战场中。
几个哈莫族的勇士不备,已经被那几个老仆以掌劲击中了胸口,登时便被一股强大的掌劲给逼退了十余部,有一个人甚至直接吐血身亡,而其他几人也已经站不起身来。
其他哈莫族勇士见状,知道这几个老仆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便都将目标放到了这几个老仆的身上。
他们离开了前线战局,将那几个老仆给团团包围,而那些老仆们身法奇快,竟然依靠轻功不断地躲开了敌方的包围,再利用身法去逐个击破敌人。
哈莫族勇士们虽然骁勇善战,却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灵活的敌人。而薛家人马在这几位老仆的带领之下,也逐渐挽回了之前的劣势,甚至开始不断向敌人反击而去。
战局一度焦灼,双方人马死伤惨重,到处都是一片死尸血海。
协世子见战局一直没有什么突破,便将目光瞄向了对面的薛大老爷,他对着前方的人马喊道:『你们别光顾着拼杀,若是有谁能杀了薛大老爷,赏金一万两!』
一席话语,再度提振了入侵者的士气,他们双眼血红,如同饥饿的狼群,就不断地向着薛大老爷冲去。
薛家人马奋力抵挡,就连那几个老仆也抽回身体,想要保护薛大老爷。
可是哈莫族的勇士们也想要得到那比赏金,他们依靠着自己高大的身形,竟然就不断冲开了薛家人的防守,纠缠住那几个武功高强的老仆,很快便飞身来到了薛大老爷的身前。
一个哈莫族勇者提起大斧,口中说出让人听不懂的哈莫族语言,就将手中大斧劈向了薛大老爷的头顶……
转瞬之间,一道黑色光华闪过现场。
那强壮的哈莫族勇士面露惊恐,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他话还未说出口,他那颗硕大的脑袋突然就从自己的脖子上飞了出去,血色的喷泉瞬间染红了大地。
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突然就出现在了薛大老爷的身前。他眉目间尽是病态的满足,似乎还不愿意让这一幕好戏太快结束。
薛大老爷似乎并不怎么吃惊,只是冷冷对那男子问道:『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黑色面纱之下,只传来冷到毛骨悚然的声音。
『你来杀我?』
『我来杀你!』
这冷漠的对话,却已让周围的人群浑身发冷,脊背发凉。
一旁的二当家薛中才,对那黑衣人怒然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薛家又与你有什么仇怨?你非得要杀大老爷不……』
然而二当家话未说完,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飞向了天空,一股血色染红了他的眼睛。
二当家的尸体缓缓倒地,一旁薛家众人已经吓得面色惨白,可是大当家薛中义、三当家薛中孝却都飞身挡在了大老爷的身前,不想让那黑衣人接近半步。
薛大老爷望着自己的二儿子横死当场,眼中热泪盈眶,口中喃喃道:『你、你……你竟然杀了他……』
那黑衣人冷笑道:『我不仅要杀了他,我还要让所有薛家人死绝!』
薛大老爷面如死灰,心中的希望竟然瞬间破灭,他喃喃自语道:『冤孽啊……一切都是冤孽……』
漆黑的剑锋,已经指向了那位风烛残年的老者。
血液在他的脚下流淌,染红了他的鞋子,也染红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