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暮云……』凌云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惊声道，『恒天云！恒暮云！……楚大哥，暮云妹妹难到是你结拜大哥恒天云的妹妹？！』
    楚东莱微微地点了点头，仿佛陷入了尘封的记忆中。
    凌云觉得这件事肯定有什么隐情，便对楚东莱问道：『楚大哥，该不会暮云妹妹寄居在你家，与那位恒天云的死有关吧？』
    楚东莱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道：『其实恒大哥一直是我心中的痛，若不是为了我们楚家，他根本就不会死。不知你是否愿意听我说说这个故事？』
    凌云自然愿意听闻这位传说中的天才剑客的故事。
    楚东莱的脸上有些醉意，他眼圈泛红，长叹了一声，便说道：『恒天云是我的结拜大哥，而恒家也是我们楚家的世交。恒大哥为人洒脱，而且师承于孤峰老人，是一位声名与剑圣师傅不相上下的绝世高人。我自小在恒大哥的光环之下长大，除了家传的剑法之外，其他的功夫基本都是恒大哥教给我的。恒大哥甚至在五年前的武林大会之上，一举夺得了“至尊少侠”的称号，名声可谓一时无两。但是这样一位热血的大好青年，却因为天降的横祸，而导致了家族的覆灭……』
    凌云在惋惜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了疑惑，便问道：『楚大哥，你说恒天云的死与你有关，难到这件横祸是因为楚家而起？』
    楚东莱闭上了眼睛，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而双手也在微微颤抖。
    楚东莱点了点头，痛心道：『我们楚家原本是全国有名的药材商，天底下的奇珍药材没有我们搜寻不到的，而恒家也是供应我们药材的合作伙伴之一。可是在几年前，一次为朝廷上贡药品之时，却被宫廷的太医验出了我们所供应的药材之内——居然藏有致命的毒药。那批药物是为了治疗皇帝而准备的，朝廷因此而大怒，宣布要彻查此案。我们楚家自然没有暗杀皇帝的计划，只得按照朝廷的要求，配合他们的调查。然而最后调查的结果，却指向了恒家……』
    凌云惊愕道：『难到是恒家想要杀死皇帝吗？』
    楚东莱摇了摇头，道：『当然不可能！任何上贡的药品，都会在使用前进行试毒、检查。恒家一直安分守己，与朝廷素无恩怨，又怎么会想要暗杀皇帝呢？……其实最后我们楚家查出了原因，原来是一位配药的小伙计，在疲劳之下弄错了配方，才将一味具有剧毒的药材混入了献给皇帝的药方之中。等我们想要找那个小伙计时，他早已经逃得不知踪影了。』
    凌云神色一沉，道：『可是朝廷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
    楚东莱点了点头，表情凝重道：『若是这件事情的责任最终要由我们楚家来背的话，只怕要落得满门抄斩、家破人亡的境地。然而最后，恒大哥却接下了所有的责任，说一切都只是他一个人做的。当时我还年轻，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隐情，只想着要如何为恒大哥平反。可是最终……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恒大哥被斩首于街头，而恒大哥的父亲恒英贤——也郁疾于胸、吐血身亡……』
    凌云一阵唏嘘，没想到恒天云居然会为了兄弟的一家，而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楚东莱已流下了热泪，继续道：『自这件事之后，楚家的声望也一落千丈。因为与朝廷之间的关系，江湖上的人也不再敢与我们楚家有所牵连，害怕惹祸上身。后来我终于查清了整个事情的原委，也向父亲质疑了我们楚家的作为。可是父亲也是逼不得已，他为了楚家的未来，只好牺牲掉了恒大哥。我痛心不已，深知这件事都是我们楚家的责任，便决定放弃继承楚家的家产，做一个游历江湖的浪子。而恒家唯一的遗孤——恒暮云，也就成为了我们楚家的小妹楚暮云了。』
    凌云总算是了解了楚东莱为何会如此自责，楚东莱觉得恒天云的死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可是楚东莱想要把楚暮云嫁给自己的原因，凌云还是不太清楚。
    于是，凌云便问道：『暮云妹妹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呢？她知道这件事的内幕吗？』
    楚东莱摇了摇头，道：『恒家家破人亡之时，暮云年纪还小，我们并不敢将真相告诉她。可是我隐约觉得她似乎知道真相，但是却从未将半句的责怨说出口来。虽然我们楚家对暮云真心相待，但是暮云却渐渐在埋藏自己的内心。她原本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然而现在却变得沉默寡言、十分内向。也许生活在我们楚家，她的内心其实并不快乐，只是她从未说起而已……』
    凌云略一思考，就已经明白了楚东莱的想法，便对楚东莱问道：『所以你才想让暮云妹妹嫁给我，可以让她远离这片伤心之地？』
    楚东莱点了点头，道：『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你的品行。我看得出来，你也有些喜欢我家的暮云。如果让暮云嫁给了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好好对待她的。』
    凌云此时却有点头大，他不久之前才与厍小茜私定了终生，而且薛家的大老爷也似乎将他当成了乘龙快婿。他的身后背着一堆的桃花债，不知道自己能否实现楚东莱的愿望。
    楚东莱轻轻拍着凌云的肩膀，又继续道：『如果这是我的自作多情，我自然不会勉强你的。只是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真的希望暮云可以再露出她的笑容，而不是变成现在这番小心翼翼的可怜模样。』
    凌云心中一沉，便点头道：『好吧，楚大哥，我答应你。只是我还不知道暮云妹妹的想法，如果她也对我有好感，我就会答应你的请求，娶她为妻，用真心去照顾她、疼爱她。』
    楚东莱这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很好，这样我才能安心地离开楚家。』
    凌云却有些惋惜道：『楚大哥，你真的不想要继承楚家的财产和事业吗？』
    楚东莱自斟自饮道：『家中有姐姐就足够了，我只想要做一个浪迹江湖的浪子，去替恒大哥铲奸除恶，完成他生前的愿望。』
    没想到楚东莱放弃家族的原因，竟是为了恒天云生前的愿望。凌云心中一阵感动，也想起了自己的师傅和师娘。他也曾在师傅师娘的墓前，许下了接替宋刀楚剑去铲奸除恶的誓言。
    楚东莱又替凌云斟了一杯酒，微笑道：『凌云兄，来陪楚大哥再喝几杯吧，一个人喝酒实在太寂寞了。』
    凌云虽然才刚刚酒醒，但是这是楚大哥的邀请，他自然不能推脱。
    就在这片孤寂皎洁的月光之中，两个人饮着烈酒，都在畅谈着今后游历江湖的伟大计划。
    之后的几天，凌云并未着急赶路回家，而是又在楚家叨扰了几天，因为他实在舍不得与楚大哥分开。
    楚东莱似乎也在故意为凌云和楚暮云制造机会，便每天带着两人出去游山玩水。
    此刻，他们来到了一片名叫未明湖的地方。
    寒冬刚刚过去，未名湖的湖水泛着微微的波光。一行人在湖中的小亭上欣赏着早春的美景。
    楚东莱突然说道：『我想起这附近有一家名叫醉潮居的酒家，有美景而无美酒，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暮云、凌云兄，你们在此等候片刻，为兄这就去买几瓶美酒来。』
    凌云知道这是楚东莱故意为两人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便点了点头，并未点破。
    楚暮云见楚东莱已经走远，就默默地靠着小亭的栏杆，欣赏着湖面的景色。
    凌云心中其实有些紧张，但是他明白楚大哥的心意，知道自己必须要去做点什么。
    凌云慢慢走到了楚暮云的身旁，但是他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打破沉默。
    楚暮云早已看出了凌云的窘境，便微微一笑，道：『凌公子，你……你想要说些什么呀？』
    凌云一脸尴尬，呵呵笑道：『呃……这儿……这儿风景真美。』
    楚暮云微笑着点了点头。
    凌云又尬聊道：『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呀。』
    『嗯。』楚暮云望着灿烂的阳光，就忍不住地伸了一个懒腰。
    经过了这些天的相处，楚暮云在凌云面前已没有了当初那股戒备和矜持。
    凌云望着楚暮云那青春而美丽的脸庞，心中不知为何就升起了一股愉快的感觉，觉得只要呆在她的身边，就觉得十分幸福。
    看着凌云一脸的痴笑，楚暮云不禁莞尔一笑，就对凌云问道：『凌公子，你是否喜欢暮云呢？』
    凌云一惊，脸上不由得红了起来。他刚摇头否认，却又赶紧点了点头。
    楚暮云微微一笑，就又望向了湖面灿烂的波光。她对凌云问道：『凌公子，你想要娶我吗？』
    凌云更加吃惊了，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凌云心中虽然充满了疑惑，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暮云妹妹，你……你可以嫁给我吗？』
    『可以呀。』楚暮云只是微笑着答道。
    凌云的脑中更混乱了，他完全没想到楚暮云竟会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他。
    凌云心中升起了一阵窃喜，虽说这幸福来得有点快，不过自己也算是完成了楚东莱的嘱托。
    楚暮云望着凌云，带着笑容问道：『凌公子，你什么时候来娶走我？』
    凌云脸上带着害羞的笑容，扭捏道：『那个……我尽快吧……应该不会让你等太久。』
    楚暮云又望着那片闪光的湖面，喃喃道：『好的，我会等着你的。』
    凌云心中有一阵违和感，因为他觉得楚暮云虽然答应了他的求婚，却完全没有高兴的感觉。
    凌云问道：『暮云妹妹，你喜欢我吗？』
    楚暮云一脸的惊奇，然后又平静地回道：『喜欢呀。』
    凌云仍觉得心中有些不妥，便继续问道：『不是普通的那种“喜欢”，而是深深相爱的那种“喜欢”。』
    楚暮云平静地问道：『有何不同？』
    凌云一时语塞。
    凌云扶着小亭的栏杆，就与楚暮云一同望向了那片美丽的湖面。
    『我也说不太清楚，不过……我们之间应该不是那种“喜欢”吧。』凌云喃喃说道，『那种“喜欢”，是即使面对再多的困难、再大的险阻，两个人都会想要冲破一切而在一起的“喜欢”。即使面对的是死亡、即使知道两个人之间不可能，却依然阻止不了内心的期望……』
    楚暮云望着凌云的脸，有些惊奇地问道：『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凌云点了点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并不是一个“好丈夫”的选择。在你之前，我就与几个女子有过了这种刻骨铭心的感情，她们每个人都是世间难得的好女人，然而我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和她们在一起。』
    楚暮云默默地点了点头，道：『这个世界上，看来还有许多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人呢。』
    凌云望着怅然若失的楚暮云，突然就问道：『暮云妹妹，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吗？』
    楚暮云全身一震，却叹了一口气，道：『有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因为我不可能与他在一起。』
    凌云脸色一沉，似乎已经猜出了那个人是谁，便问道：『你喜欢楚大哥？』
    楚暮云惊愕无比，她望着凌云，却又无奈一笑，道：『这、这怎么可能……因为他、他可是我的哥哥呀……』
    凌云微微一笑，说道：『可是他又不是你的亲哥哥，不是吗？』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楚暮云神色一悲，无奈道，『可是在他的心中，我只是他的妹妹。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的新娘……』
    凌云呵呵笑道：『这可说不定，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我相信若是你肯表达自己的心意，楚大哥一定会好好地回应你的。』
    楚暮云却悲凉一笑，道：『东莱哥哥的性情我最了解了，他是那种认了理就不会改变的人。他认为你是他的兄弟，你就一辈子是他的兄弟。而我是他的妹妹，我一辈子都只会是他的妹妹。况且——他的心中，也早就有了别的意中人了。』
    凌云还是第一次听到楚东莱有了意中人，而且是从暗恋他的小妹的口中。
    凌云也清楚楚东莱的脾气，如果楚东莱有了意中人，他是绝不会背叛自己的爱人，而这位小妹似乎已经机会渺茫。
    『所以了……凌公子，你会娶我吗？』楚暮云有些悲伤地问道。
    凌云考虑了良久，最终还是问道：『你觉得在楚家过得很……很不自在吗？』
    楚暮云微微一愣，却微笑着摇了摇头，道：『父亲、姐姐、还有东莱哥哥，都对我很好，我并没有过得不自在。』
    凌云便下定了决心，对楚暮云说道：『那我就不能娶你了。楚大哥让我娶你，是因为他担心你在楚家过得很悲伤、难过，他只希望你今后可以幸福。如果你在楚家并没有那种感觉，我就不必强留你在我的身边。说实话，我是一个混账家伙，今后可能不常留在家中。如果让你嫁给我、独守在荒山的庄园之中，你是绝对不会幸福的。而且——』
    见凌云欲言又止，楚暮云不禁问道：『而且？』
    凌云叹了一口气，道：『而且能在楚大哥的身边，才是你最想要的吧？或许将来他会与别的女子成亲，但是只要在他的身旁，用你的心意去感化他，我相信就算是石头也能被你溶解的。』
    楚暮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居然还怂恿别人的妹妹，去“感化”石头一样的哥哥。』
    凌云挠了挠脑袋，呵呵一笑，道：『我没有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吧？』
    楚暮云望向了那片美丽的未名湖，然而她脸上的忧愁和疑虑都已经不见了。她微微笑道：『没有，你的话似乎让我找到了心底的答案。真的非常感谢你。』
    凌云长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只不过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