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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怪
    金秀一带着一队士兵,在东城小巷内挨家挨户进行着搜查。
    常欢镇分东西两个区域,西城大部分为商店、客栈、集市,是供旅客和游商居住及消费的地方,也是整个城镇最繁华的地方。而东城则是居民聚集地,一些仓库和手工艺店都在这里,建筑和人员构成十分复杂。
    当得知徐常欢下令搜查整个城镇的时候,徐长宿十分鸡贼地选择了更容易搜查的西城,而将东城这个烂摊子留给了金秀一。
    金秀一并未推辞,实际上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昨夜发生的囚犯逃脱事件,他们需要按照户籍簿为每家每户颁发临时的户籍令,用于区分居民和逃犯。正好可以乘这个机会,顺便搜查一下民居,看看能否查到那“偷天大盗”所劫取的赃物。
    金秀一将分配给他的一百个手下分成十队,用于巡查街道以及地毯式的搜索。金秀一自然也身先士卒,带着一队手下,亲自参与了搜查工作。
    因为金秀一的亲自带队,所以手下们干活也十分卖力。眼看已近午时,跟随着他的那一队手下们都已疲惫不堪,但是依然还有一半在籍的门户没有检查。
    金秀一听了一会儿其他小队送来的报告,虽然他们在巡查的过程中抓到了不少越狱的逃犯,但似乎并没有在平民的家中发现任何“偷天大盗”所盗取的物品。
    金秀一心中十分郁闷,站在小巷的巷口,托着下巴,思考该从哪里追寻那“偷天大盗”的线索。
    『桂花酒酿桂花糕,热乎啦~』
    远远传来一阵叫卖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翁走了过来。
    金秀一见自己的手下们都是满头大汗,又饥又渴,便对那老翁道:『这位店家请留步,我要买你的东西。』
    老翁推着自己的四轮小木车,缓缓来到了金秀一的面前,问道:『客官,您要买桂花糕还是桂花酒酿?要买多少文钱的?』
    金秀一直接从袖内取出一锭的银子,递给了老翁,道:『你这桂花糕和酒酿,我全买了。』
    『哎呦,这位客官,您这可是十两大银锭,老夫一时可找不开呀。』
    『无妨,多的你就宽心收下吧。』金秀一对着自己的手下道,『不用客气了,你们随便用吧。』
    手下们听到金秀一的话,个个面露喜色,便围着那推车的老翁,分食起了桂花酒酿和桂花糕。
    老人为金秀一那群手下们分配完了食物,见铁锅里还剩下一些桂花酒酿,便又盛了一碗,递给了金秀一。
    金秀一接过那碗酒酿,道了一声谢,他见这老翁年纪颇高,便问道:『老人家,为何你这么大年纪,还在这街头巷尾卖这桂花糕?』
    老翁用毛巾擦了擦汗,道:『老夫的儿子儿媳都在外地,唯剩下我这孤身老头挂念祖屋不愿离开,也放不下自己这门手艺,所以就卖卖这桂花糕和桂花酒酿,讨点生活趣味。』
    金秀一面露微笑,见这老人竟然只是为了兴趣而做事,对这老人家也有了一丝莫名的好感。他尝了一口手中的桂花酒酿,觉得清爽甘冽,顿时觉得浑身的暑热也都消散殆尽,忍不住冲他点了点头。
    而金秀一的手下们,吃着桂花糕,喝着桂花酒酿,每个人都露出满意和愉悦的神情。
    老翁见金秀一和他的手下们似乎都很疲累,忍不住问道:『不知各位官爷是在搜查些什么?』
    金秀一道:『抱歉,不便透露。』
    老翁道:『其实,老夫最近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地方?』
    『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城隍庙。』
    『有何奇怪之处?』
    『那城隍庙本已荒废,但是最近老夫凌晨从那里经过,每每都会发现里面闪着微弱的火光,还不时有低语之声。会不会是鬼怪在作祟?』
    一听到鬼怪作祟,金秀一那些手下们,都忍不住心中发毛。
    一个金秀一的手下说道:『金总管,其实那个城隍庙,有一个很不好的传说。据说曾经有两个人莫名死在了那间庙里,而当时办案的捕快也没能发现凶手。之后,就经常有附近的居民,在深夜听到那庙里有奇怪的响动。之后那城隍庙就荒废了,那一带也再没有人敢一个人经过了。』
    金秀一闻言,陷入了沉思,问道:『之前徐长宿大人负责搜查的时候,派人搜查过那间城隍庙了吗?』
    手下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大概没有吧。』『是啊,那里太可怕了。』『我听说有人在那庙里呆了一会儿,第二天就发疯了。』『恐怕二当家也不敢带人去搜查那里吧。』
    金秀一对着手下命令道:『你们现在就随我去那城隍庙里搜查。』
    『大、大人,您不会说的是真的吧。』一个手下的腿都在发抖,怯生生地问道。
    『别废话!快跟我走!』金秀一怒声道。
    翠华楼,是常欢镇最大、最奢华的酒楼。
    它是每一个前来常欢歇脚的富商们的首选,因为这里有最热情周到的跑堂伙计,还有前代御厨金吉卯老师傅担当大厨。
    提起金吉卯老师傅,不得不说他最得意的一道菜——东湖醋鱼。取自离常欢镇不远的东庭湖里的白芦草鱼,配合他自制的秘制酱料,只要是吃过了一口的人,就绝不会忘记那鲜美绝伦的滋味。
    但就是这么受到追捧的东湖醋鱼,金吉卯老师傅每天也只会做五份,如果你今天不巧没点到,那么对不起,改日再来吧。
    根据金吉卯老师傅所言:好鱼不可多得,他每天亲自筛选从凌晨捕获的白芦草鱼,顶多也只有几条鱼可以入选作为做菜的材料。如果材料勉强马虎,宁可不做也绝不砸了自己的招牌。
    从乌山赶来的侯老板,这次运输货物的同时,专程赶来吃这一道他朝思暮想的东湖醋鱼。他在一年前曾在当地好友的招待下吃过一次,自然再也忘不了这道菜的味道。
    然而侯老板早早来到翠华楼时,掌柜就非常抱歉的告诉他,今日的东湖醋鱼都已被人点走了。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在逗我?』侯老板怒不可遏。
    这道菜不只是限量一个问题,而且这道菜的价格十分的昂贵,光是一道就需要二十两的纹银,根本不是普通的商旅可以吃得起的。
    『真的不骗您。一道已被本镇金总管招待给了宋刀楚剑两位大侠,一道昨晚就被住店的旅客给预订了,还有三道……』掌柜的似乎欲言又止。
    『还有三道怎么了?』
    『还有三道,被二楼包房里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大少爷给全部定走了。』
    『什么?二十岁的大少爷?带我去见见他,我倒要问问他一个人凭什么吃三道东湖醋鱼。』
    侯老板气势汹汹地冲进了二楼的包房,他选择来光临翠华楼,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这道东湖醋鱼,他想看看究竟是哪家的少爷有这么大的手笔。
    一个锦衣玉服的华贵青年,正背靠着两个美丽的侍女,以很不雅观的姿势,瘫坐在椅子上。他的双脚架在桌子上,正仰着头用嘴接着侍女从酒壶中倒出的酒。
    因为侯老板突然的闯入,那正在倒酒的侍女被吓了一跳,纤纤玉手也振动了一下,酒水就飞溅到了他的嘴边,落到了他两撇精心修剪过的小胡子上。
    那青年皱了皱眉,面色不悦。
    『少爷真是对不起,都是奴家的错。』倒酒的侍女赶紧向那青年道歉。
    青年摸着那侍女惊恐的小脸,温柔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只能怪有只畜生胡乱闯了进来罢。』说着,就在那侍女美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那侍女脸色绯红,忍不住嘴角娇羞的笑意。
    『你这小子,你说谁是畜生呢?』侯老板怒声道。
    『谁应声谁自然就是了。』那青年又拿起酒壶,自斟了一杯美酒,举起酒杯,对着侯老板嘲笑道。
    侯老板气得脸色通红,问道:『你这混小子,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名动乌山的煤运商人侯大老板,你又是什么来头?』
    『哈哈哈,我们老大的名号,岂是你这种畜生可以知道的?』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笑声,两个人影就从窗外飞了进来。
    那哈哈大笑的人,正是不久前被抓的快腿张,而他身后的人,自然是原京城六扇门的总捕头赵正义。
    见这两人踏着不俗的轻功从窗外就飞了进来,还口口声声称这青年为“老大”,侯老板顿时觉得自己可能捅到了马蜂窝,忙不迭道:『是是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扫了几位大爷的雅兴,希望各位不要见怪,在下这就离开。』
    『唉?装了比就想跑?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快腿张一个闪身已经抓住了想要逃跑的侯老板,正拎着他的衣领。
    『大侠饶命,小的知道错了。』那侯老板已完全没有了刚才盛气凌人的气势,吓得拼命求饶。
    青年道:『小贼孙,算了,本少爷不想多惹事,放了他吧。』
    快腿张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那侯老板,侯老板一溜烟地就赶紧跑了。
    等那侯老板一走,青年便对快腿张和赵正义道:『赵大哥、小贼孙,你们快坐下,我今早就定下了这三盘东湖醋鱼,不知道有没有传说中那么好吃。我们三人先开怀畅饮,饱餐一顿,之后再去城外与玉姐姐会合吧。』
    快腿张早就闻到了那东湖醋鱼的味道,像只猴子一样,灵活地窜到了椅子上,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边吃边道:『嗯嗯,味道是不错,怪不得会卖得那么贵。还是七少你对我们最好了。』
    赵正义虽然也坐了下来,但并未着急动筷子,而是抱拳对那青年道:『七少,都怪赵某一个不注意,才会让这小贼孙又捅了个这么大的篓子。』
    青年笑道:『这怎么能怪赵大哥,小贼孙的脾性我自然懂得,你想让他不偷东西,除非是砍了他的双手。就算砍了他的双手,他用嘴也能把想要的东西给偷回来。』
    说着,三人不由地都笑了,气氛也缓和了下来。
    话说那侯老板逃出了二楼的包房,还是有些后怕。
    侯老板草草吃完了一顿并不怎么开胃的午饭,正准备付钱结账,却发现自己的钱袋不见了,随身携带的一个白玉老虎扳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宋殷之与楚蕙兰,此刻正坐在一楼一个偏僻的角落。虽然金秀一为他们安排了最好的套房,但是他们还是习惯在宽敞的大厅里吃饭。眼见冒着热气的东湖醋鱼已然上桌,两人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就听见一楼大厅中发生了争执。
    掌柜带着几个跑堂小二,已经包围了那侯老板,似乎正在理论着什么。
    宋刀楚剑上前询问,才得知这侯老板居然想吃霸王餐。
    侯老板焦急地辩解道:『这两位大侠,我不是不想付账,而是我今早带的钱袋遗失了,甚至我手上的玉扳指也不见了。我只是想赶回我的车队处,等拿到了钱,自然就会把账给付了。』
    『吃霸王餐的都有理由,你分明只是想逃跑吧。』『对啊,而且他还想点东湖醋鱼呢。』『连吃霸王餐也敢这么奢侈。』围观的食客们也纷纷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侯老板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殷之问道:『你想一想,有什么地方可能遗失了财物,我们可以替你去找一找。』
    侯老板回忆了一下,自己今早是走路来这翠华楼的,进来之前还检查了自己的钱袋,那时候还在身上。难道是刚才进了那二楼包房的时候掉落了?
    『可能、可能我的钱袋掉在了那二楼的包房里。』侯老板回忆道,『我记得有个精瘦的男人抓住了我,我吓得半死,之后就逃出来了。该不会是那个时候被那个男的偷了去吧?我听见他们领头的青年喊那男子“小贼孙”……』
    宋刀楚剑安抚了一下掌柜和侯老板,决定亲自去见见那群二楼包房里的人。
    在宋刀楚剑打开门的一刹那,那正在大快朵颐的快腿张,瞬间脸色都变了。
    『是你?你不是被官兵们抓起来了吗?为什么还会在这里?』楚蕙兰拔出了剑,对着快腿张问道。
    快腿张吓得躲到了赵正义的背后。
    『难道二位是宋刀楚剑?』赵正义见二人气度不凡,认出了这二人就是闻名江湖的宋刀楚剑。
    『正是!请问阁下是?』宋殷之问道。
    『在下原京城六扇门总捕头赵正义,这快腿张并非偷天大盗,而是我的一个线人,我已见过这常欢镇的镇长徐常欢,与他解释了清楚,因此他们才放了快腿张。这之前的一切都是误会。』
    『哦?这么说你不是偷天大盗了?』楚蕙兰的表情有点微妙,对着快腿张问道。
    『那、那是自然,我是个好人,怎么会是偷天大盗呢?』快腿张答道。
    楚蕙兰的目光并不友善,道:『那你可不可以让我们搜查一下,看看你身上有没有赃物呢?』
    楚蕙兰一步步逼近,而心虚的快腿张就一步步后退。
    那原本在一旁静静喝酒的青年,突然说道:『两位大侠,为何这么咬定我的这位朋友偷了别人的东西?』
    宋殷之道:『因为楼下一位姓侯的老板,刚刚不见了钱袋和一个玉扳指,而他只与你这位朋友接触过。』
    『唉……』青年一声叹息,道,『小贼孙,你怎么就改不了你的臭毛病呢?』
    他伸手向快腿张,快腿张犹豫了一下,就从怀中取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钱袋,还有一个刻着白玉老虎的玉扳指。
    青年拿着那钱袋,还有白玉扳指,对宋刀楚剑道:『请让我代替这不成器的朋友,亲自将失物交给那个侯老板吧。』
    宋刀楚剑对视一眼,便都点了点头。
    一行人离开了包房,而那侯老板见宋刀楚剑带着那三个男人走出了房间,脸上便有了得救了一般的表情。
    青年手中握着侯老板的钱袋和白玉扳指,拱手道:『这位侯老板,真是非常的抱歉,我这朋友手脚不太干净,蹭了您的东西。』
    侯老板见这青年如此毕恭毕敬,认为这青年是怕了宋刀楚剑的威名,便耀武扬威道:『哼,算你们识相,看在宋刀楚剑的面子上,这次本大爷就不跟你们一般计较了。』
    他感觉自己虽然在包房里受了这青年的侮辱,但此刻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这一番话语,为自己挣回了不少的面子。
    青年微微一笑,解开了侯老板的钱袋,他倒出里面的银子、铜板、银票,然后就随手抛向了空中。
    钱财四处散落,正在吃饭的食客们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哄抢了起来。
    侯老板的脸色都变了,又惊又怒道:『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青年脸上依然带着玩味的笑容,他似乎觉得不是很满意,看着手中那精致的白玉老虎造型的玉扳指,然后双指一用力,就将那白玉老虎捏得粉碎。
    侯老板气得差点吐血,怒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年从怀中掏出纸扇,轻轻摇动,带着玩世不恭的表情,笑道:『在下薛梓宁,江湖十二怪的首领,人称薛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