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心头忽然划过了一个可能的想法,让鹤颜徒然之间瞪大了眼睛。
他沉默地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天机子,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也罢也罢,老夫去摘星楼上一观,再推演一番命数,或许可以寻得蛛丝马迹呢?”天机子捋着自己的胡须说道。
“师父,可要弟子护法?”鹤颜恭谨的问。
“这个就免了,老夫活到这般岁数,都是与天斗的结果,你在旁边恐会波及自身。”
天机子笑眯眯的,若是细想他话里的含义却让人不寒而栗。
鹤颜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天机子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算子,也是史册中有记载以来寿命最长的一位。
与天斗,其乐无穷。
他们最喜欢津津乐道地将这话挂在嘴边,而除了他们本身,谁也不知其中心酸。
……
鹤府的马车停在大相国寺之外,红衣少年从大相国寺内缓步走出,精致的脸庞挂着温和的笑容,惹得周围的人频频注视。
天下三公子总是受人瞩目的。
“十三公子也来大相国寺上香啊!”
认识的当家主母与鹤颜打着招呼,他都一一温和的回应了。
少年伸手撩开车帘,身子隐匿于马车中,所以谁也没有看见马车内少年瞬间冷淡下来的脸庞。
他忽然想起,那一日在青旗酒楼与慕容扶苏相撞,对方曾轻描淡写地对他说——他选的是她。
……是玉唯。
一个与玉三皇子纠葛颇深的女人,一个曾去大相国寺祈福月余的女人,一个让慕容扶苏做出选择的女人。
……会是她吗?
他乌羽般的睫翼轻轻颤动着,在下眼睑处投下斑驳浅淡的阴影。
恍然的目光触及到自己修长如玉的手指,他可以用自己这双手去推算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只要他付得起代价。
传说中的凰星到底是不是玉唯,他只要算一算就知道了。
然而在凰星隐匿的情况下,他想要得知这一切都必须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鹤颜,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我与你——恩断义绝。”
……
女子的声音仿佛魔咒般在他脑海内一直回荡着,扰乱他的心神,摧毁他的意志。
他明明是做好了为自己所谋求的一切慷慨赴死的准备,可是如今想到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英姿飒爽的那朵高岭之花,想到终有一日,她会如他所愿被另外一个人采摘下来,悉心呵护,朝暮同度……他好不甘心啊!
他根本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无私,那么伟大!
他的私心此刻蠢蠢欲动,让他下意识的做出了不正确的选择。
比如隐瞒,比如胆怯。
……他还不想死。
……他还不想彻底失去与她在一起的可能。
这么多年来,他每日与天空中遥远而孤冷的星辰为伴,与理想和现实的磋磨作斗争,将虚假的面具完美的挂在自己的脸上,一言一行皆不由着他的心意。
只有她是合他心意的。
一双素手拨天地经纬,风华眉眼窥百代命格。
多么了不起的判词啊……
算子为天道所不容,算子皆短寿。
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已经将半副血肉之躯都葬送进去了的人。
脑海之中女子,清丽的容颜一遍又一遍的浮现,有时含笑,有时嗔怪,有时失望,有时愤恨……
“这些年来朝朝暮暮,桩桩件件,皆是我在自作多情吗?”
……不,是他先动情,他先勾引,他一步步将你扯入爱欲的深渊。
“这些年来林林总总,点点滴滴,你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心动吗?”
……不,他何止心动?他早已在最初的时光里动了心,用尽了情深。
情深不寿,他亦年寿难永,承载不起一个女子永远的年华。
他错了,错在不该招惹,错在明知自己不可以却还擅自品尝情的禁果。
他错了,错在瞻前顾后,心软犹豫,总是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试图将她推离自己的身侧,就不用感受失去与孤冷的痛苦,可是却不知他早已伤了她一遍又一遍,为时晚矣。
这一切的一切最正确的,应当是在最初的最初就不要相遇,相遇了也不要动心,动心了也不该争取……
“我之所以对你冷淡,之所以拒你于千里之外,是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顷刻死去……”
从未敢说给那人听的话终于喃喃的说出口,然而听见的只有空气。
“可是如今,我想活着……我想尽力的活着。”
这是他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