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误前缘
楚源上山割草,砍柴,摘野果,挖野菜,后来渐渐大了,学着猎户们挖坑设置陷阱,制作简易的弓箭,总算是能吃一顿饱饭了,大小伙子长个头的时候吃的多。
楚源的娘是个美人,爹也不丑,他长相很好,只是越长越沉郁,脸容不似都城里的兄弟们那样阳光灿烂,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阴影太多还是生活困顿太过的缘故。
这日里楚源砍柴被突然断裂的树枝砸伤了胳膊,血流不止,他知道自己若是止不住血就会死,那些他猎到的动物就是那样,只要开个口子,血流干了,就死透了。
可是他身上的衣裳不能撕,撕了就没得穿了。
楚源只好扶着胳膊找能用的东西,血就一滴一滴的顺着他的手滴了下来。
还没有找到可用的物品,就听他娘在大声喊他,“源儿,快回来!”
那声音里头带着激动,带着惊喜,楚源虽然过了妄想的年纪,还是忍不住跑了去。
他走后不久,那土地上突然显出红光,慢慢的血迹渗入泥土不见了,红光消失后,一只半掩在土中的灰扑扑的鼎露了个立耳出来。
这一年,楚国北边的游牧民族牧区大旱,马牛羊死伤无数,楚国边境难免遭受骚扰,楚皇全国征兵,贵族平民一视同仁,各家必须出一子去边境守土卫国。
楚源他爹没有庶子,嫡子只有一位,是郡主以及楚家的掌中宝,哪里舍得让他去从军。
“棣儿才十三,他懂的什么,平日里被人捧着还让我担忧,这要是从军,还不如先拿了我的命去。”
楚源的爹只好去求皇后,皇后跟皇帝早有了孩子,此次她的皇子也要去边境,因此无法。
楚源的爹早就忘了楚源,倒是郡主身边的一个奶嬷嬷还将这根刺记得一清二楚。
楚源可不就是一根刺?还是扎到肉里的,动上一动就疼的要命。
于是,十六岁的楚源回了楚家的第二日连家里的人都没认全就从军去了。
从十六,到二十六,整整十年的时间,楚源从一个小兵长成一个老兵,他没有成家,累积的从军经验多,终于升任校尉,可是他的弟弟,比他小了三岁的楚棣却凭借他的军功成了楚国最年轻的侯爷。
没有人关心他的亲事,都知道他是楚家的私生子,但是楚家仍旧培养了他,否则凭他一个小小的楚源能成了校尉?
从二十六到三十六,又十年的时间,楚源终于成了将军,军中的老兵换了五六次,他也由一个青年变成壮年,壮年的楚源一身本事,对敌经验丰富,他本人已经不可小觑。
楚家为他娶了妻子,可是等人抬进门也无人告诉他一声,都城里人人交口称赞楚家门风飒飒,子弟为国效忠年届四十才娶妻子,又赞郡主敦厚,为庶子也这样操心,娶了大家闺秀。
这门亲事的主角成了郡主跟楚家,没楚源啥事。
楚源是个呆瓜,他不亲近也不思念都城里头的那个楚府,只是将自己的这些年攒下的钱托人捎给寡母养老。
老太太虽然前半生过的糊里糊涂,晚年托了儿子的福,也有个小丫头伺候着,衣食无忧。
又过了十年,楚源从三十六到四十六,一场酣战打下来,北方的游牧民族终是被他打怕了,写了降书投降,楚源被皇帝召回京了。
路上接到家人的消息,寡母去世了,寡母七十而亡,算是喜丧,楚源请了假先来奔丧。
却没有想到,楚源路过这座山林,遭到了蒙面人突然袭击,箭头带毒穿过了他的肩胛骨。然后,他遇见了废柴楚花。
楚花这会儿极会看人眼色,见楚源浑身沉郁,也不敢顽皮了,坐在他脚边揪着地上的草玩,不一会儿就揪秃了一小片地方。
楚源步伐僵硬的走到墓前,跪下磕了三个头。
楚花连忙有样学样,也趴着磕了三个头,她是十分实在的,头磕的很用力,楚源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楚源站起来,对仍旧跪在地上的楚花说,“在这里等着我。”说完一顿,低下头对下面仰头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人,轻声的问,“害怕吗?”
楚花点点头,又摇摇头。
楚源勾了勾唇角,“我一会儿就回来。”
楚花傻傻的哦了一声,就见楚源大步走远了。
借着月色,楚源入了一户人家,拿了一把铁锹,他要开棺叫娘看一看他。
回去的时候,楚花垂着头蹲坐在墓旁,见他回来冲他极快的绽放了一个笑容,楚源心中微微一暖。
前些年他得了宫里的赏赐,其中有专供的绫罗绸缎,他看了便托人一股脑的都捎给了程氏,程氏极其喜欢,正好托那人捎了口信说,一匹宝蓝色事事如意百子千孙纹缂金丝锦缎正好可以作她的寿衣,保佑他百子千孙。
楚源一眼就认出了那匹料子,顿时泪如雨下,“娘,源儿回来看您了!”
楚源不是仵作,看不出母亲的特别,从怀里拿出珍藏了许久的一颗荔枝大小的黑珍珠,放到程氏口中。这颗珍珠是他临行前军中唯一的一位好友所赠,只对他说可以放到程母口中,楚源急于回来,也没问细节,拿了便走了。
楚源再将墓弄好的时候,也不过四更天,拿着铁锹,拉着楚花往寨子里头走去。
程氏生前一直住在楚源离开前的小院,不过自从楚源当上将军,家里房屋都翻新了一遍。楚源身为将军回不了家,却是可以派几个勤务兵过来的,这些小兵多少都受过他的救命之恩,楚源打发他们回来帮着程氏翻新了宅院,还买了个小丫头。他也想接了母亲过去,可那时候老太太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在寨子里住了大半辈子,街坊邻居相熟,老太太不爱出去了。
楚源翻墙进门,院子里极其安静,没有人声,想起楚花还在外面,便将门锁挣开,招呼她进来。
正屋五间,楚源寻了打火石点了蜡烛,照了一圈,屋内还算干净,有些简单的家具,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木料,但在庄户人家也算说的过去。拿着蜡烛往里走,很快发现东边两间只存了几只箱笼,并没有住人。
东屋有门连着东厢,东厢里头靠着南墙有一盘大炕,这才是程氏住的地方,到处有程氏的生活习惯。
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东西规规整整,楚源紧着的一口气慢慢松了下来。
楚花两只手抓在一起,否则她忍不住东摸摸西摸摸。
楚源在东厢的炕上做了一刻钟,站起来往西屋走去。
西屋内室是一张大大的拔步床,上面铺着锦缎绸被,帐子上绣着百子千孙图,枕头上绣着永结同心,楚源长吸了一口气,稍一想便明白了,这是母亲为他准备的屋子。
无怪这里的家具比外面的还要好,当娘的总是想将最好的留给孩子。
被子上绣着石榴,葡萄和燕子,是娘亲的愿望。
四十六岁的楚源突然就有了一种深深的疲惫……(楚源:别整天提我的年纪行不行?)
一阵山风吹来,手里的蜡烛突然熄灭了,楚花一惊,下意识的贴到楚源身上,踉跄着步子往楚源怀里挤。
楚源推开她,无奈的说,“是风吹了蜡烛,不用怕。”
关上窗户,又点好了,对楚花说,“你在这里睡,我去东厢。”
这话楚花听懂了,知道他不想同她睡一起,连忙摇头,眼睛巴巴的看着他,跟要被父母抛弃的雏鸟一样可怜。
楚源见过母亲,心里各种滋味齐聚,加之劳累一夜,哪里有心思哄她,抬脚便往外走。
楚花亦步亦趋的跟到门口,见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霎时眼眶红了,可是这样的楚源又让她有点儿害怕,站在门里不一会儿泪珠便滚了出来。
楚源躺在炕上,身体累极,却毫无睡意。
母亲去世,知道他回家奔丧的人有不少,他当时从军中牵了两匹马,一路换马不换人的疾行,能赶上他的速度来暗杀他,还能选那么一个人迹罕至的地点……,定是提前安排了。
若是提前安排的杀手,那么母亲的死是自然死亡还是被害?
楚源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若是母亲寿终正寝,他还可以放过这些,杀他无非是利益,他本也不在乎那些东西,就是给了别人也无所谓;可是若是那些人故意杀了母亲,引诱他回来,他定要报仇!
这样想着,楚源也渐渐睡了过去。第二日醒来,一睁眼就看见窝在炕角的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