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像啊,虽然她确实对古董器玩方面很有研究,但那都是明面上的那些收藏品,这种闹鬼啊、灵异啊、恐怖啊,她不但没兴趣,甚至在上次手镯的时候还有些表现出厌恶了。
也不太可能是韩国栋,我可不觉得他老人家机关算尽和我师父斗法的同时,还有这闲心去开个野鸡微信公众号娱乐大众,我平时基本是为了娱乐,抱着万一有什么有用信息呢的心情去关注它的,其实连师父都对这种道听途说、添油加醋的嗤之以鼻,更别说韩国栋这种大忙人了。
定下心来仔细看看那望乡龛的介绍,几乎和牛老头说的如出一辙,大致就是那几个意思,作用是冰存叛军人头,铸造者是刘伯温,最后把元朝皇帝还给逼疯了,没有多出一点干货来,也没有抠掉什么重要的细节。
看来以后得留点精力出来,盘查一下这个公众号背后的主谋究竟是谁,要真的只是苏暖暖或者她朋友也就算了,要是其他不认识的人的话,就说明他至少从我们进入骨市后,一直在跟在后面,而且还亲身围观了赌沉货的过程,想想真有些毛骨悚然。
又看了几个勉强还算入眼的恐怖小推理段子,勉强产生了睡意,现在网上的恐怖小说几乎都如出一辙了,很多大网站连载的热门作品为了凑更新量还不停的爆字数,把本来仅有的一点韵味全都冲淡稀释了,越看越乏味,也只有这种几句话的恐怖推理,能让人有细思恐极、后背发凉的感觉。
我强迫自己闭上眼,心里回放着刚才看的段子,设想自己是其中的主角,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入睡了,不过噩梦不断,先是看到我的肚脐眼里长出了一根树苗,然后越生越大,终于把我肚子也撑破了,变成村子里的那棵妖树,根都扎在我的四肢百骸和内脏里。
后来又看到了那只冰龛的门被打开,里面黑洞洞的,像是个无底地洞,我刚要凑过去细看,就从里面跌出了一个人头,然后两个、三个、几十个人头源源不断的滚出来,面目狰狞,血迹斑斑,说来也是荒诞,当时我居然没觉得害怕,还觉得这东西有点像摇号丢出小球的彩票机。
最后一个梦则更真实了,我看到韩国栋口袋里钻出了两只钰兽,一边一个,嘴里叼着苏暖暖和我的师傅,他慢慢的朝我走过来,一言不发,好像是在凝视着我,也不知道墨镜下面的眼神怎样的。
忽然,他脱掉了墨镜,但不是那张熟悉的带着古董眼球的面孔,而是我自己的样子,然后又渐渐变成了我妈的脸,婆婆的脸……我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发现已经九点多了,于是便起床洗漱。
打开微信,苏暖暖已经起来很久了,将近八点就问我要不要出来吃点夜宵,半个小时又说不用了她自己买了个面包,看来到底是忽然改变作息,生物钟根本没法适应。
我换好衣服,拿上各种辟邪驱鬼用的古董道具以及宝贵的诫器后,就出门和苏暖暖汇合了。
一见面就发现她似乎心情不太好,看我的眼神也有点奇奇怪怪的,她看到我来了便责问道:“你干嘛在我的微信相册上说那种话?”
“啊?我说什么了?”我记得自己好像除了提醒她一句晚上有夜市早点休息以外,就什么都没做过了,她这生的哪门子闷气。
“你自己说的话都不记得啦,你……你自己看。”她把手机翻到那一张图递给我,我看到下面的各种贱兮兮和充满八卦意味的评论,终于理解她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了、
原来她的朋友们看我又是叫她早点睡觉,又是说晚上“还有事要做”,点燃了一群小姐妹的八卦之心,纷纷追问她和我什么关系,半夜要做什么事。
“哎呦抱歉,我打出这句话的时候只想着别把骨市的事说出来,不知道会产生歧义。”我打了个马虎眼,说道,“你也知道我从小和师傅做这行,几乎没和同龄人有过太多互动交流,所以不太懂说话规矩,你见谅啊。”
她大概是看我态度还算不错,也就没有再继续责问下去,把手机拿回去,问我要不也吃点东西再走?我告诉她睡前已经吃过一些,现在喝水就够了,等会儿去骨市的夜市可不能吃的太饱,到时候不知道会有什么诡异血腥景象,小心吐出来。
她听了脸色发白,神情也明显表现出紧张来,看得出其实她挺怕鬼怪的,但平时都在佯装没事人而已,我安慰她说我们有长明灯,就算周发生的事情再古怪,只要小心一点就绝对不会有事。
转眼间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上了出租车,直接开往澧县乡下去,毕竟是半夜,一路上十分通畅,几乎没吃到什么红灯,但到了临近的高速公路后,车子反而多了起来,一眼望去都是出租车和私家车,想必都是赶来参加夜市的。
这几年市场经济下,就连夜市也越做越商业化、正规化了,记得我第一次去的时候,还只有寥寥几个摊位,在场的全都是师傅和韩国栋的熟人,与其说是一场古董集市,其实更像圈内半夜联谊鬼混一些。
但这两年不但入驻的摊位变多,就连周边安保什么的也越发强大,除了惯例来坐镇的拥有镇邪驱鬼古董的业界大拿外,还有一群专门培训过的,对这个行当的诡事有初步了解和解决方案的保安人员,平日里都由主办方养着,每年就用他们这么几天。
下车后,那约好的大婶果然如期而至,来赚我那三百块人民币了,她告诉我说她怕我们万一会早来,所以已经等了快两个小时,本来我不信,只当她是夸张说法想要邀功。
上了拖拉机后,她递给我和苏暖暖两个烤地瓜,说是怕我们饿了准备的,接过来一摸只剩下隐隐的热度,咬开以后也有点凉了,想必确实是放了很久,不禁心里有一丝感动。
半夜的乡间小路又是别有一番滋味,虽然担心骨市举办,冬至走夜路会不会遇到闹鬼,但似乎是我多虑了,月明星稀,白花花的月光反射在路旁的水稻田里,洒出一片乳白色的光晕来,看着很是温馨怡人,让我不禁有点想念家乡村子里的人们,不知道都还好么?
下了拖拉机,我给了她说好的三百块,告诉她如果还想赚外快,就等约莫四五点再来接我们回去,她说自己一定要睡觉了,要是鸡不叫,雷公亲临都没法叫她起来,但是她男人会帮忙骨市主办方搬运货物,清晨的时候应该刚回来,我们可以找他。
我和苏暖暖算是来的比较早的,骨市门口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要么看着手机,要么望着天空发呆,韩国栋还没来,倒是一反常态,我记得上午的早市他几乎是最早一批在场的。
“这大半夜的站在野地里,感觉还是有点诡异,你说说以前来骨市夜市,有碰到过什么稀奇古怪的故事吧?”苏暖暖觉得气氛有点微妙,就向我说道。
“大小姐,你都觉得气氛诡异了还想听夜市的故事?那你还是当场手机里看恐怖片吧。”我笑着说道,看来她的气已经消了。
“没事,我喜欢听你说。等会总归要进去亲眼看到的,还不如现在有点心理准备更好。”
“好吧,既然你有这个兴致,那我也不扫兴了,其实几乎每年都能遇到各种光怪陆离的事情,有诡异的、有恐怖的,但也有好笑的,我说一件最逗趣的事给你乐一乐。”我可不想在进去夜市之前,就把苏暖暖吓到,所以先缓解一下她紧张的情绪再说。
“逗趣的事?这我可想不到,古董集市上还能发生什么让人捧腹大笑的事么?”苏暖暖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好奇的看着我。
“你说准了,这事还真的是名副其实捧腹大笑,如同字面意思一样。”
那一年我才十二岁,虽然和师傅已经呆了一阵,但基本上还处于入门阶段,虽然去过几次骨市但基本就是看热闹的,完全没懂师傅和那些摊主在鼓捣什么,只觉得很神奇。师傅倒也不心急,说年纪小的时候就该先学基础知识,等打好基础再化作实用也来得及。
尤其是夜市,一片黑蒙蒙的,只要摊位处才有隐约的灯光,我大概是出生来历特殊,所以也不觉得害怕,只是感觉非常无聊。师傅本来在一个摊子前把玩查看一个陪葬的银质金花鼻烟壶,这时不远处的摊位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把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夜市一般氛围是很安静的,本来人就不多,再加上当时是中元时节,大家也不想声音太响惊扰了在人世间盘桓的中阴身,所以一般都是轻声轻气说话,这一阵响亮笑声的来源约莫离这里好几个摊位,因此我和师傅都有些惊奇,心想一定是有人做成了大买卖,或者找到了寻访半辈子的宝物,才会笑的这么无所顾忌。
第四十二章大肚弥勒缸
奇怪的是这笑声几分钟后居然还没停,就算再高兴,也不至于笑成这样吧?难道不怕喘不上气,正当我们奇怪时,新的笑声也跟着响起,而且听音色分别来自好几个人,此起彼伏,交相重叠,偏偏这笑声中并不透露什么诡异之情,仿佛真的是发自心扉。
洪亮的笑声经久不衰,这次师傅也站不住了,匆匆付钱收了鼻烟壶以后,就带着我大步朝那里走去,发现一路上也有许多其他摊位的人,都涌向不远处那笑声传来的地方,或是去看热闹,或是去验证一下是不是有人中了邪,还是什么魑魅魍魉在作怪。
就在我们走过去的几分钟,又有更多的人都笑开了怀,那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灿烂,我听着都不禁嘴角一动,想要笑出来,却忽然被师傅甩了一巴掌,提醒道:“千万别跟着笑,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作祟,但估计一笑就停不下了。”
终于走到了那个发出笑声的摊子前,周围已经围满了来夜市淘宝的人,那些离得近的无疑不是在开怀捧腹大笑,许多人都笑出了鼻涕眼泪,更有甚至腿也软了,一个没站稳就摔落在地,捧着肚子一边翻滚一边大笑。
而离得远的人则很明显和他们故意站开了一些距离,以防止自己变成他们那样,但是又苦于没办法解救,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我被眼前这诡异却真实的景象吓傻了,就算是妖怪精鬼来了,只要有师傅在旁边,我就不觉得特别害怕,但是现在一堆活生生的人笑成这样,这当中甚至还有我认识的几个和师傅常有往来的业内人士,我不禁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荒唐和头皮发麻。
师傅问了一下身旁那几个离人群较远的围观群众,到底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们说原来这里本来是一个卖各种古董瓶缸瓦罐的摊,之前来了一个客人左挑西键的,也没确定要买什么,还埋怨他这里没什么上等货,那摊主急了,就把压箱底的一个怪缸拿了出来。
这水缸其实并不大,大约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大小,外形灰黄,似乎是陶土制成,也没什么明显的花纹,毫无奇特之处,其貌不扬,看上去像是用来腌渍咸菜或者咸鱼的。
原来这缸叫大肚弥勒缸,但是除了缸身外形却是像个大肚子外,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神奇的地方,随便到一个农家收购都能淘出不少来,根本没有收藏价值,对方见摊主拿出这种地摊货都不如的玩意儿当成压箱底,分明是侮辱自己,于是就吵了起来。
其实这摊主也没骗他,这个大肚弥勒缸也是自己机缘巧合下赌沉货得到的,本来以为是什么名贵的古董花瓶,红布揭开的一瞬间他就傻眼了,但店家坚持这是神奇的宝物,并告诉了他使用方法,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搬了回去。
现在客人硬说自己是坑蒙拐骗,摊主一时有些气不过,就扬言让他见识一下这缸的神威,于是把牛黄、八角、小茴香、田七、鱼腥草等各种药材植物放进缸里捣鼓了起来,这些材料本来都是有异香之物,被一搅拌顿时散发出强烈的药材香气来。
本来也都只是些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常见药材,但是在这缸里捣碎搅合后,不知道产生了奇怪的化学反应,这些香味各异,大多完全不能相容的药材,居然慢慢融合成了一种清冽而浓郁的香气,离这缸最近的摊主和客人,一闻到这味道,顿时就觉得内心顺畅,心情喜悦,情不自禁的大笑起来。
谁知这一笑却止不住了,当他们渐渐觉得有些嘴酸气喘,想停下来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想继续笑的欲望,渐渐惊恐起来,只觉得从腹部开始,直到肺部气管都痒兮兮的,不笑不痛快,一股又一股鼓胀的气息从丹田涌上,逼得自己开怀大笑。
他们试图强行用手按住嘴,但发现体内呼吸道因为刚才笑得太久,开始有些习惯性痉挛了,即使自己完全不用力气,身体依旧还在自发的重复大笑的过程,即使捶胸顿足也无济于事。
另外脸上的眼泪也在止不住的流出,可能是由于笑得太猛,内鼻腔的压力升高,脸部肌肉又高度紧张,因此泪囊内的泪液无法及时排除,反而回流至眼球刺激泪腺继续分泌所导致,眼泪越来越多,甚至都看不清东西了。
旁边其他摊位的商家顾客再迟钝也发现了这里情况不对,赶忙过来查看,只见这俩人笑瘫在地,不知所谓,只能靠近仔细检查到底出了什么异样,随后便自然而然的闻到了缸里飘出的药草香,又笑倒了一片。
笑的人越多,动静就越大,前围观中招的人也更多,最终形成了眼前的局面,只有少数几个机灵的人离开他们和那个缸远一些,才没有落得一样的下场。
师傅看大家笑成这样,当时还不知道其实是在那缸里混合药材所为,第一反应是有什么脏东西在兴风作浪,想要笑死大家,于是便如临大敌,又是桃木天官印,又是太乙素心钰,拿出了一堆镇压邪鬼的古董,叫我在原地呆着,他前去查看。
我很想叫住师傅,让他不要前去,因为我有预感,这个不苟言笑的师傅几分钟过后也会和面前那群人一样斯文扫地,这是我十分不愿意看到的。但我也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如果再没人来救那些狂笑之辈,那他们可能就要因为用力过度,心脏麻痹而笑死了。
果然,师傅到了那里以后也觉得空气中味道不对,正想要闭气却已经来不及了,哈的一声大笑了出来,神色十分尴尬但就是停不住自己脸上那灿烂洋溢的笑容,把我给看呆了,原来平时老板着脸的师傅,也能笑的这么肆无忌惮,酣畅淋漓,要是这不是因为那怪缸,而是发自真心就好了。
师傅见手上一堆法宝都没用,想到应该不是幽灵鬼魂的问题,而是这釭中药物的关系,于是取出火焰幽蓝的长明灯,借助其安心宁神的力量暂时稳固住心脉,稍稍停止了一会狂笑,尔后用那蓝色的灯焰在空气里写了个“牛”字,我心领神会,马上就向牛永记奔去。
而师傅也撤了长明灯,继续跟那些人一起哈哈哈了起来,毕竟强行靠诫器抑制身体自发冲动,会对经脉造成损伤,只是笑几分钟的话倒事情还不大。
我飞奔到牛老头的店里,却发现他也正要出去,手上拿了好几件一看就知道是好宝贝的古董,也正准备出门。原来今天他夜市生意平淡,本来已经准备打样睡觉了,却听到骨市内的某处传来响彻天际的笑声,而且愈来愈夸张,想是有不好的事发生了,便决定前去帮忙。
我告诉他就连师父也着了道,那些辟邪镇鬼之物一概全都无用,就连诫器长明灯也只能暂时平缓心脉,治标不治本,牛老头一听,稍稍思索了一会儿,便把手中几样桃木剑、令牌、判官笔之类的东西都放下,转身进屋捧了一只银雕玉砌的茶壶出来,叫我带路。
虽然我很怀疑连诫器都没用的情况下,就凭这只茶壶能有什么作为?但我想既然师傅让我找牛老头,自然能够确定他手头有解决之法。
牛老头来到事发点,就地上一片狂笑之辈,包括我师父,顿时觉得哭笑不得,问旁边摊位要了一些热水,倒进茶壶中,原来那里面已经事先放好了几片,像是金铜雕纹叶一般光泽闪耀的茶叶,热水一入,顿时一股苦中带甜,滋味无穷的茶香就氤氲出来。
那些人闻到茶香后,就像是吃了镇定剂一般,慢慢笑声开始减轻,动作幅度变小,虽然依旧无法停住但明显缓解了不少。
旁边有人拿来一次性塑料杯,老牛看了一眼,叹息到还是救人要紧,虽然拿这杯子喝这茶真是暴殄天物了。于是一人一小杯,传送过去,瞬间一壶茶便见了底,连忙赶紧再泡水进去。
这神奇的茶果然有效,喝过茶的人几乎很快就停止了笑容,坐倒在地上休息,师傅也是如此,终于恢复了以往正常的扑克脸。
后来我才知道,这茶壶名叫“翠微清元壶”,是过去在全真一路的道士们手中流传的宝贝,是全真道随山派的开派祖师刘处玄生前最爱的宝贝,喝它泡的茶能够扫除各种体内毒瘴虫菌,即便是白开水也有清润身体,舒养喉咙的功效,很是神奇实用。
后来这茶壶从那些道士手中流落到皇宫宝库里,经历过几次改朝换代后又复回民间,辗转流落到牛老头祖上,传至他这一代,可惜自己年轻的时候败家,大部分家中的值钱物件都拿去抵债了。
自己痛定思痛,东山再起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过去这些散落出去的传家宝收购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