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月和沈泽华震惊得面容失色，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着。
    沈泽华更是被气得举起包又要打他。
    “好你个臭小子，你这是色令智昏了是吧，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爸，您当初为了我妈去翻外公家墙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沈唯面对他的怒火毫不避讳地说出他的往事，他爸当年为了追他妈，翻墙去表白，害得外公一家人以为遭贼了，大晚上不睡觉蹲在墙角等人，最后当场抓获再一次翻墙来送礼物的他。
    沈唯一句话顿时让沈泽华泄了气，他讪讪地摸摸鼻子，退到了一边，这是家学渊源，他不说话了。
    郑清月震惊几秒钟后，眼里立即闪起狂热的光芒来。老天爷啊，什么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就是啊！一个小时前她还在为儿子的情感生活感到担忧，一个小时候她的孙子就已经在向她招手了，阿弥陀佛，真是祖宗保佑。
    她心里恨不得拿个喇叭向全世界宣告一下这件喜事，看到同样处于惊愕状态的何意后，为了不吓着她，她决定收敛一点。
    “小意啊，今天天气不错，我和你伯父先出去走走，你和应之有什么话慢慢聊。”尽管已经极力抑制自己的高兴，可她还是喜上眉梢，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
    “啊？”沈泽华不解。
    “啊什么啊，走了。”她用力拽着沈泽华，把他拖出了病房。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他们渐行渐远的声音。
    “这么着急走干什么？我还没教训臭小子呢。”
    “当然是去给我们儿媳妇和孙子准备东西了。对了，你敢教训应之我就带着他回娘家你信不信？”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没听过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你……你再说……”
    病房里再一次重归宁静。
    沈泽华走了，何意也没护着沈唯的必要了，她不自在地退到一边，站在窗边一会儿看脚下一会儿看窗外，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沈唯，似是做了亏心事。
    就在她以为这份静谧要持续到天荒地老的时候，沈唯打破了沉默。
    “丫头……”
    “舅舅，你不用说，我都懂的。刚才只是特殊情况采取特殊手段，你的喜欢当然是长辈对小辈的喜欢啦，哈哈这个我当然懂，所以你不用解释，我都懂的。”沈唯一句话刚起了个头，何意就心虚一般噼里啪啦连珠炮弹似的接过了他的话。
    “舅舅，我跟你说，刚才其实我也紧张，但这会儿又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咱们光明正大的有什么不能说的嘛，你说是不是？我就该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也不知道我这个笨脑壳在想些什么磨磨唧唧的，害得你得向伯父伯母撒谎。舅舅，你完事儿一定要跟他们解释清楚啊，不然这误会就大了去了。我倒没问题，主要是影响你的声誉，哈哈，要让其他女生听到这个消息他们得多恨我啊哈哈。”
    她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直说得口干舌燥，迫不及待地跑到饮水机旁边接了杯水，端起杯子就一饮而尽。
    喝完仍还觉得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舅舅，你要喝水吗？”接水的空隙，她回头问沈唯。
    沈唯摇摇头表示不用。
    这一次她喝得没有那么先前那么急了，抱着杯子啜饮。冰凉的水顺着喉头而下，让她整个胃里都冰冰凉凉的。她觉得自己身上的那股燥意终于被压制住了，人也跟着冷静下来。
    “不是误会。”沈唯的声音再度在安静的病房里响起。
    “啊？”
    “我喜欢你不是误会，不是长辈对晚辈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所以不是误会。”
    “啪”何意手里的杯子在地上炸开了花。
    她脑子一片空白，心慌意乱地蹲下身想去收拾地上的碎片。
    “别动。”沈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拉住她的双手，把她扶了起来。“不要动我来就可以了，别伤到你的手。”
    他牵着她的手，慢慢地把她引到床边坐下。
    “坐着这里不要动，嗯？”沈唯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弯下腰和她对视，“马上就好，不用担心。”
    他走到饮水机旁，没有急着打扫地上的碎片，而是拿了新的杯子，先接了一杯水递给何意。
    何意把水杯放在膝盖上，水的温度透过玻璃杯传递到她手上，明明仅仅只是温热，却让她的手濡湿一片。
    沈唯拿着扫把不紧不慢地把玻璃碎片一点一点地扫进簸箕里，仔细而认真。
    何意看着地上的碎片，心里暗暗同情沈唯，一个小时之内三个杯子被打碎了，这要是让自己和石蕊昕再在这里多待一会儿，说不定能把所有杯子都解决。
    沈唯实在是气质卓然，扫个地都像拿着笔在地上作画一样，让人赏心悦目。
    何意轻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思绪又不知道飘向哪里了。
    沈唯打扫完毕，从一旁搬了个凳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何意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什么呢？说自己配不上他的喜欢？说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还是说……
    这些不用自己说他也知道吧，毕竟他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她自暴自弃地想。
    “丫头，我们来聊聊可以吗？”
    “舅舅，你……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我遭不住。”她使劲儿咽了咽唾沫，努力想让自己笑一下，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她不敢看沈唯，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呢？”沈唯反问道。
    “……舅舅，你和我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就像太阳一样耀眼引人注目，而我只是夜晚漫天的星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颗。你凭什么会喜欢上我呢，你应该喜欢的是和你一样强大又耀眼的人，而不是我这样的。”她一直有自知之明，有些差距是生来就不可逾越的，有些东西是注定不可以强求的。
    “怎么办，突然有点遗憾呢，原来在你心中我已经不是个人了啊。”沈唯叹了口气。
    “不是的，舅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哎呀，反正我不是那个意思，舅舅你超级好的。”她猛地抬起头，慌乱地解释着。
    沈唯却不在意她的解释，反而笑了，“终于舍得抬头看我一眼了啊。”
    “我……”何意脸一红，呐呐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丫头，我长了三头六臂吗？”
    何意摇头：“没有。”
    “我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吗？”
    何意继续摇头。马上她又反应过来急忙点头，“是。”
    “你看，我没有三头六臂，我和所有人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一个鼻子一对耳朵，不比别人多也不比别人少。所以我和你有什么不一样呢，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要吃饭睡觉，一样的有喜怒哀乐，也一样的会喜欢上别人。这都是我作为一个正常人再正常不过的需求，和别人没有半点儿差别，和你更没有任何不同。”
    “可是……”
    “没有可是。也许你想说从钱财上来看我们两个不一样，但是我知道我认识的何意不会单纯因为一个人有钱而讨厌他，也不会单纯因为他有钱而爱上他。既然这样，那钱财就不是理由。如果是因为所谓的辈分，那更不是理由。我很早之前就告诉你，我只有一个外甥女，那就是小天。你出于礼貌和尊重喊我一声舅舅无可厚非，但你一定要知道，撇开小天，我们两个永远不能也不可能成为甥舅。所以你看，你担心的辈分问题也不存在。”
    他看着她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温和柔软。
    “我比你大很多，已经过了因为一点悸动就大量分泌荷尔蒙的年纪。我必须得承认，我对你的喜欢还没有到爱的程度，我也知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但我仍然选择告诉你我喜欢你。我告诉你的目的并不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你很好，你值得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喜欢。在你不自信的时候，你要时刻记得，你足够优秀，有人为你心动，为你的魅力所折服，曾经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仅此而已。”
    正如前人所说，到了沈唯这个年纪，随着年龄的慢慢上升，经历的事情慢慢增多，经验也在慢慢增多，曾经轻易就喷薄的情感渐渐开始收敛，理智渐渐开拓。于是面对任何人和事都能心平气和，平正通达，严肃而不冷峻，温和而不柔弱。
    他一字一句娓娓道来，直到卸下何意所有心防。
    何意眼眶湿润，她仰着头，极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自从父亲去世，已经很久没有人跟她说过她很好了。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一个人悄悄变得成熟能干独立自主是天经地义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但大家往往都往了，在她成长变化的时候，她也需要肯定，需要鼓励，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想要这种变化和成长。如果可以，她也想永远当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如果说在沈唯刚刚把喜欢二字说出口时她满脑子只有逃跑的冲动，那么现在她满心满眼只剩感激和感恩。
    “舅舅，谢谢你。”
    谢谢你给予我爱人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