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就算他出来了,又有什么用呢。没有学历,没有朋友,没有女人会看得上他。他这一辈子......”余情哽咽着伏在桌子上说不下去了。
“他父亲是指望不上了,家里又没有个兄弟姐妹。等我死后,连个帮衬他的人都没有,他就真的是孤孤单单孑然一身了。怎么会这样呢,老天爷为什么不长眼,我们家小询这么乖的一个孩子,为什么要让他遭遇这种事。”余情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喃喃自语。
“干妈,你别这么说。你和询哥都会好好的。你放心,我会陪着他。是我们欠他的,我会一直陪着他的。”何意脱口而出。
“小意......”饶是韩梅再迟钝,这会儿也听出余情话里有话了。听到何意的承诺,她心头重重一跳,急忙开口阻止她,想让她考虑清楚。
“妈,干妈,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我会陪着询哥,只要他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他。”她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场。
何意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她自己在说什么,是她欠陈寻的。父亲以前从小就教她,帮你的人,不欠你,让你的人,不怕你。欠人东西,一定要还。
当时程询要不是为了他们母女两人,也不会身陷牢狱之灾。干妈也不会为了他愁得坐立难安。他本该有更好的人生的。
“小意,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用为了哄我开心说这些。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小询命里该他如此,。犯不着勉强自己。我只是替小询遗憾,他读书时样样拔尖,应该有更好的未来的。哎呀,让你们两个笑话了,这人一上年纪就容易胡思乱想。你们不要管我,快点儿吃饭,一会儿饭菜都凉了。”余情用手绢拭了拭泪水,起身往厨房走。“我去洗个脸,你们快点吃饭,不要管我。”
“干妈。”何意叫住她,“干妈,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没有哄你,没有勉强。”
谁也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思,草草地收拾了一番,何意独自上了天台。
晚风吹拂,夜朗星稀。天台上散乱着各式各样的废弃杂物,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四周寂静得可怕。
何意坐在天台边缘晃荡着双腿,低头往下看去,嗬,真高。
她眺望着远方,想起小时候在老家,那个时候她也是喜欢坐在天台上,幻想着自己有一双翅膀,能够展翅高飞。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仅没有展翅高飞,反而还在生活这个沼泽里越陷越深。
何意啊何意,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自嘲地笑了笑,记忆里那个小女孩终究是越来越模糊。
听说人的一生,会长大三次。第一次,是发现自己不是世界中心的时候;第二次,是发现即使再怎么努力,终究还是有些事令人无能为力的时候;第三次,是明知道有些事可能是无能为力,还是会尽力争取的时候。不知不觉,她已经是个大人了,是个能扛得起责任的大人了。
远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所有的热闹都远离她。这个时候应该有瓶啤酒的,她看着月亮出神地想。
在这样的夜晚,很适合找一个人聊天,然而她翻遍联系人,却找不到合适的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何必再用自己的伤春悲秋去给别人添堵呢。
以前觉得一丁点儿事都要发个朋友圈的人矫情,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能毫无顾忌地发朋友圈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最起码,他们有勇气告诉周围的人,告诉这个世界,他们不快乐!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删删改改,最终她在朋友圈发出了这句话。
赵小仙女晗:因为十五的月亮十六元。
成老大琦:早睡早起,记得复习!
秋漂亮天:我们这里推开窗只有霾,根本没有月亮。
回复了她们三个,她收起手机准备回去。
“呜呜”都回家了手机的震动模式还没调过来,她敲了敲脑门,在学校培养的习惯真是根深蒂固啊。
沈舅舅唯:你不开心?
她顿住,他怎么知道。
‘哈哈没有啦,我今天回家了,很开心啊。’
沈舅舅唯:不用伪装,我能感受到。
何意还想垂死挣扎:真的没有。舅舅,外国的月亮圆还是中国的月亮圆?
沈舅舅唯:这里现在是中午。
何意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想转移个话题还选了个失败的话题,幸好他远在异国他乡,看不见自己此刻的尴尬。
反正在他面前已经丢人了,她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问他:舅舅,你说人为什么要长大啊?
任性一下,就当舅舅是个素未谋面的外国友人,明天起来就忘掉这件事,她这样想着。
沈唯一愣,给他拉开车门等候他下车的司机就看着他皱着眉拿着手机,迟迟不动身。
“sir……”司机试探着喊了他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何意停在他们两个的聊天见面,看着对方连续不断的‘对方正在输入......’以为他有很多话对自己说,干脆不忙着回去了,一屁|股又坐回去。
几分钟后,沈唯终于发过来了。
这次不是文字,是语音,只有三秒的语音。
这么言简意赅的吗?那刚才到底在输入什么啊?
何意一边疑惑一边点开了语音。
“你可以不长大,一直当小朋友。”沈唯在语音里说到。
舅舅大概没碰到过这么愚蠢而无聊的问题吧。何意后悔自己刚才把这个问题发给他了。
‘谢谢舅舅,我已经好多了,谢谢你。’她还是选择坦诚。在这样的夜晚,他的耐心让她忍不住。虽然不能永远做小朋友,但起码能做京城首富的挂名外甥女。
沈舅舅唯:刚才为什么不开心?
他还记得这个事情。
何意想随便编个理由。
沈舅舅唯:说实话。
何意:“!”舅舅,你是属什么的?
‘我刚才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她如实告诉他。
沈舅舅唯:如果这个决定让你不开心,那么你可以换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有这一种办法了。’
“先生,会议马上开始了。”秘书提醒他。
沈舅舅唯: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好,谢谢舅舅。’
沈舅舅唯:晚安,小朋友,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何意看着小朋友这三个字,慢慢地扬起嘴角,心情忽然明媚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何意整晚都在梦见当年的一幕。
“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乔四是能随便得罪的人吗?”
“来来来,你有本事往这来。”
“哈哈孬种,屁本事没有,还想学人家英雄救美,快回你妈那里吃奶去吧!”
“我艹|你妈!”
“程询,不要!”
“啊......”
“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鲜血染红了她的眼睛,入目是一片刺眼,明知道这是个梦,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已经没有人骚扰她们了,可她就是陷在这个梦里出不来。
“小朋友......”蓦地,一道低沉的男声伴随着一声低笑进入她耳中,温柔而有力量。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她身边,捂住她的眼睛。“小朋友,闭上眼睛不要看!”
“好,我不看。”
何意猛地睁开眼,原来已经天亮了。
……
夏末的清晨透着凉意,依山而建的西郊监狱在白雾中隐约可见,处处弥漫着肃静和冷清。
何意带着韩梅和余情站在教育大门前的空地上,焦灼地等待着。
余情绞着双手来回踱步,不时踮着脚往里面望去。“小意,你说小询他真的是今天出来吗?不会弄错吧。”她紧紧拽住何意的胳膊,不安地想要一个肯定地答案。
何意和韩梅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不住地安慰她:“不会有错的,王警官亲口说的绝对不会有错的。”
程询今天出狱,她们三个一大早就来这里接他。
余情还是不放心,“也不知道小询怎么样了,瘦没瘦,身体好不好。听说里面的待遇很不好,人进去都得脱三层皮。他以前在家从来没受过苦,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近乡情更怯,马上要见到阔别已久的儿子,她反倒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我上次给他送东西的时候见过他,他很好。”程询自从进去了之后拒绝任何探视,唯一的一次还是她磨了王警官好长的时间,最终才成功探望了他。
“好孩子,这几年辛苦你了。等小询出来,有他在,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她给何意捋了捋碎发,慈爱地看着她。
“一点儿都不辛苦,倒是干妈你和妈妈为这个家一直在操劳。等询哥出来了,以后我和他一起照顾你和妈妈,你们就不会这么累了。”
“对对对,等小询出来,你和他一起,我们这个家会变得越来越好的。”余情开心地笑了。
韩梅拍了拍何意的手,欲言又止。
中午十一点,监狱大门终于打开了,两年不见的程询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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