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
    这事不用她琢磨，比她更头疼的人，在宫中。
    养心殿里，皇上看着龙案上的玉佩，陷入回忆中已经很长时间了，一旁的公公也不敢上前打扰。
    夜已深，许久，一声叹息从皇上的口中而出。
    年龄大了，连回忆都让人想起来疲累的很。
    龙凤玉佩，这是当年他还在潜邸时，送给孝纯的东西，当时她正害喜，知道她想家，刚好她的家乡盛产美玉，便特意取了她家乡的原石，亲自动手为她雕琢了这样一块玉佩，做皇子时，他有许多的不痛快，若不是有她的陪伴，他怎能一路走到如今，可惜，两人却不能做长久的夫妻，心中始终是遗憾。
    当初，若不是他失算，她也不会途中遇袭，东篱也不会有此病难。
    为了他身下的这个龙位，他牺牲了很多人。
    而今，东篱将这枚玉佩呈上，他忽然有点势弱。
    这个孩子，从小到大，一直太过理智，就算有求他的时候，也是以天下苍生，朝廷利弊为主，从不曾为自己谋事，而向他索求，父子两人，在外人眼中看来，他过于宠爱他，可在他自己来看，他亏欠这个孩子的，太多。
    在东篱有生之年，他从未想过要褫夺他东宫太子之位，无论谁的意见他都不听，因为不想听！
    可现在，东篱第一个要求，便是孝纯当年为他定下的亲事。
    东篱的亲事，他曾有耳闻，却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孝纯当时只笑着说，臣妾也不知那一胎是男是女，只待将来再看。
    这一个将来，她就再没有看见。
    而今，人，却是西凉宸王所求之人。
    一个是同盟之利，一个是亏欠之子。
    东篱开一次口不容易，难道他还要再牺牲他一次，只是为了他的天下吗？
    养心殿内的叹息声，不时响起。
    ……
    东宫太子府。
    喝过药的东篱，在院子里散步，走了两圈体力不支，便在院里的藤椅上躺了下来，段剑将他半身盖好。
    略显疲惫的眉宇间，始终有一层郁色，没有散去。
    “什么时候了？”
    “回殿下，刚过子时。”段剑轻声道。
    刚过子时？已经后半夜了啊。
    没有某人在耳边聒噪，院子里异常的安静，有些让人不适应，明明，跟从前并无两样。
    可他总觉得，心里有一点淡淡的焦躁，始终压不下去。
    东西，已经送进了宫，但是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父皇会同意。
    燕尧宸主动提亲，是重视，是结盟，是利好，他在西凉的影响力不可小觑，若是驳回他的美意，后果是什么，一眼便知。
    他这算是胁父吗？
    一块玉佩，他已经表明了态度，他想要宋井颜，不管谁想求亲，这个姑娘，是他的。
    这么多年，他没要过什么东西。
    现在，他想要一个太子妃，不能给吗？
    太子府，有点太大了……他总觉得，今年格外冷，想有个人陪他过一次新年。
    段剑站在一旁，看着太子微蹙着眉头慢慢的睡着，冷风幽寒，主子应该进屋的。
    ……
    京城客栈。
    写完书信的燕尧宸，端起下人刚送来的热茶喝了一口，胃里暖和许多。
    放松的坐在椅子上，吃着夜宵，写好的信上，交给下人，当夜发走，明日，宫中应该有旨意下来了。
    窗外漆黑，只有一轮弯月，不知道她得知消息后，会想什么，或者，此刻在做什么？
    这么晚了，大概已经睡了。
    不由笑自己，无事添虑。
    这几天，关于镇北将军府和太子府之间渊源，让人查了一遍，尤其是她和太子之间的事情，更是重点。
    那些资料摊开在书桌上，看过一遍，他便不想再看第二遍。
    因为，心里会有些嫉妒。
    热情的女子有甚多，他们西凉不缺，可像她那种热情的方式，却没有几个。
    就因为救了东篱的侍卫，两人之间就牵扯不断，那她也救了他的侍卫，不是跟他也有相同的缘分吗？
    他有些不明白，太子的身体，病入膏肓，已非人力所能解决，而据他观察来看，大周的皇帝，虽然没有夺取他的太子之位，但显然也并没有真的有打算将大统之位传给这位儿子，不然也不会利用别的机会锻炼其他几个皇子。
    这样一个人，她究竟喜欢什么？
    他不否认，东篱的才华，此人心怀天下，胸有丘壑，实是大造之才，可偏偏命运不眷顾。
    跟了他，她能得到什么？
    与行将就木之人相比，他能给她更多的东西。
    无论是权势财富，还是白首相伴，他都更合适一些。
    那么灵动的一双眼睛，他也在把自己的身影，印在那里面。
    而不是当东篱有事时，他，燕尧宸，却莫名被她遗忘在脑后。
    她并不讨厌他，他看的出来，不管她现在对他如何，他有信心，将来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她会爱上他的。
    所以，他愿意拿出正妃之位，只求她一人。
    他是个内心偏冷的人，也从不在乎，身旁的位置上是谁，不管是谁，都只是个摆设，只要不给他添麻烦，他可以拿出来交易。
    遇见宋井颜，那一晚，她满身疲惫的从手术房中满身血污的出来，脸上却露出骄傲而满足的笑容，那抹灵动的身影，就总是在他脑海中浮现。
    想起的次数多了，他就觉得，胸腔里，哪个部位，有点不太对劲了。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在她身边，他看见的常常是她乐观积极的笑容，真诚自然，可那种真诚自然，就像隔着一小段看不见的距离，始终予人方便，容自己自在，少了冷漠，可也少了亲近。
    直到……他看见她大惊失色的样子，看见她面色惨白的在太子府门前，焦虑的来回踱步，不听探问，甚至想各种办法要冲进去，只是为了看一眼太子东篱。
    他就站在她的身后，陪她站了很长时间，而他发现，她早就忘了他还在。
    那一刻，不知怎的，心里就有了些怒意。
    她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人。
    她和太子府里的那个人之间，有一条看不见却很紧密的丝线，莫名的，他就想要从中扯断，那她身上的那条丝线结到自己身上。
    那双灵动的眼睛里，他想看见的人，是自己。
    而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