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予卿走上前,迈步的时候,膝盖处还是有些疼,但是这疼痛怎能阻止他教育学生的脚步?将长剑召回,握住剑柄,指向方才意图对主角下手的人,却发现忘了对方的名字,只隐约记得他姓关,沉默片刻后,薄唇轻启,缓缓道出这个孩子的第一个问题:“……持剑不稳。”
关凌一颤,头愈发地低了,盯着脚尖不敢抬头:“是……”
白予卿剑光自关凌身边扫过,关凌吓得闭紧双眼,只感觉一阵凉风倏地自耳边划过,再抬起眼皮时,白予卿已经收剑回鞘,手中却多了一根长长的树枝。
“出剑。”
关凌一愣,他知道尊上这样说,就是要指导门下弟子的剑法。但是眼下被尊上现场逮到私斗,为何尊上还要给他指导剑法?
难不成……尊上动了杀心?
关凌越想越怕,站在原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白予卿倒是很有耐心,也站在原地,攥着树枝等待关凌出招,他眼神冷淡异常,让本就心虚的关凌打了个寒颤:“尊上……”
白予卿不理会他,把刚才说的二字又重复了一遍:“出剑。”
关凌纵使心虚害怕,也只好出剑与白予卿过招。眼神飘忽,不敢和白予卿对视,手臂微颤,连带手中那柄剑也肉眼可见地有些抖。
他咬咬牙,抱着必死的决心提剑冲上前,三招过后白予卿手中的树枝划过关凌的手臂,关凌吃痛,持剑的手掌一送白予卿趁机挑飞了关凌的剑,瞬间闪到关凌的身后,抽向关凌的腿弯。
一下就把人抽的摔在了地上。
接着,白予卿缓缓道出第二个问题:“下盘不稳。”
关凌连忙应了一个是。白予卿走上前,脚尖挑起关凌那把剑的剑柄,轻轻一掂把剑握在手中。
剑身反光,刺痛了关凌的眼,白予卿持剑走进,关凌吓得连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趴在地上闭着眼等待着白予卿的惩罚。
然而白予卿什么都没做。
白予卿说了一句:“起来”之后,又说了四个字,道出了关凌最后一个问题:
“剑心不稳。”
关凌愣愣的,手还在颤,脸上蹭到了灰,低着头不敢去看白予卿。
白予卿走上前,把剑递到关凌面前问道:“可知问题所在?”
关凌本来被吓得苍白的脸,此刻一下子变得通红,从白予卿手中接过剑,深深一揖道:“弟子知错!”
他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地瞅了白予卿一眼,尊上……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要继续处罚他的意思。保持着作揖的姿势,等着尊上发话。手端着都有些酸了,尊上依旧什么话都没有说。
关凌隐隐觉得,尊上的惩罚就是给这小瘫子演戏看的,罚的不痛不痒,更像是当面走个过场给个交代。
那这么看来……尊上其实也不是多么重视这小瘫子?
他忽然想到收徒那天,尊上神色怪异,甚至可以说是不情不愿,瘫子敬拜师茶的时候,尊上把他晾了半晌才把茶接过去。说不定尊上收徒另有隐情?尊上向来不喜修为低下之人,兴许尊上更不喜欢这小瘫子?
不痛不痒的惩罚,算是默许了他们欺辱小瘫子这种行为?
关凌一颗悬着的心忽然放了下来,往后稍了一步,白予卿依旧没有动静。关凌给一起来的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冲白予卿行礼完毕,也慢慢往后稍步,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殷危娄没想到白予卿会出手,但是他也没有想过白予卿会罚的如此轻。
在他的认知中,师尊从来就不屑于管弟子私斗这种事。
上一世师尊唯一一次出手管理门中弟子私斗,是因为寒清峰有一人失手闹出了人命。
所以他笃定,即使师尊在现场亲眼目睹弟子私斗,也不会插手。
正是因为笃定了白予卿不会插手,所以方才关凌让人来架他的时候,他的指缝中夹着毒针,不是致命额毒药,却能让其修为长时间内无法进益。
对于这些眼高于顶、向来喜欢攀比的仙家子弟来说,修为无法取得突破,是比死更难熬的酷刑。上一世关凌带人来欺辱他,让人踹着他的手把他按在地上,在他的腿上刺了数剑,刺到解气才带着人离去。
修为无法进益还是第一步,他本已经计划好如何控制药量不让发现、如何在不知不觉中废掉这几人的修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白予卿出手了。
凌冽的剑光闪过时,殷危娄的毒针几乎已经刺到关凌的脚踝上,他反应极快,立刻收了毒针,敛去眸中狠戾的神色装作一副被人欺辱的可怜模样。
他好奇白予卿会怎样罚这几人。
结果是指导了一通剑法,不痛不痒的抽了一棍子?
来挑事的三人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关凌往他这边瞥了一眼,扯开嘴角一笑,阴险地比了一个口型:下次走着瞧。
显然是不会放过他了。
他自然不怕这些人再找上门。不过一群蝼蚁,他若是想废掉这些人,不过是一个毒针、一剂毒药的事情。
但是他怎么会让这群人这样痛快地死了?一点一点瓦解掉修为,欣赏曾经高高在上的仙家子弟跌入泥土中的姿态,岂不更为有趣?
殷危娄承认方才师尊出手的时候,心绪有一丝波动。师尊出手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算计之中。他等着这些人下次找上门来。
正当殷危娄手中捻着细小的银针,寻思下一次用什么样的毒药时,忽的一阵鞭风扫过。
殷危娄猛然抬头,白予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长鞭,材质像是红底黑环的蛇皮,甩在地上犹如一条蜿蜒在草丛中的毒蛇,骇人又危险。
“让你们走了吗?”
白予卿的声音极其冷淡,如同方才冷冽似刀刃的鞭风。本来打算逃走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杵在原地。
只见他扬手,一鞭甩在地上,原本平整的土面瞬间绽出一道裂痕。
这条鞭子他们都认识。
鞭子名唤虎蛟,是白予卿的法器之一。虽不是极上等的法器,却在寒清峰弟子心中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
试问寒清峰的十三名弟子,谁的身上没有虎蛟抽过的伤痕?谁没挨过尊上几鞭子?
就算不是寒清峰弟子,其他峰的弟子们见到这条鞭子的时候,下意识犯哆嗦、心怵。关凌以前挨过几鞭子,因不是什么要紧事,尊上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此刻关凌余光瞥向刚才白予卿抽出来的裂痕,殊不知这样的力道抽在身上该是怎样的痛楚。
白予卿问道:“私斗、迫害同门,该当何罪?”
关凌闻言浑身一颤,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白予卿的目光越过他,落在另一人的身上:“你说。”
被白予卿点到的弟子也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开口道:“当罚……鞭刑十五,水牢三日。”
白予卿手中的鞭子甩了一下,似乎是在找准角度,鞭子拧了一圈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悬在空中,一鞭抽向关凌的前胸,衣襟一下子就被抽开,关凌的前胸赫然多了一道长长的红印子。
关凌脚下不稳,仰面摔在地上,那长鞭就甩在他的身侧,噼啪的鞭声激的关凌一个哆嗦站起来,长鞭又是一甩,再次把关凌抽翻在地。
白予卿愣了,他就想掏出鞭子吓唬这三个小孩一下,若是真的有什么处罚制度,再把人赶去戒律堂再受罚。
怎么……这鞭子还能自个儿抽人?
跟那柄白到发光、能自动砍人的剑一样,砍人不用动手,抽人也不用动手,原主这是给自己配了一个不用动手全自动化机器库吗?
鞭子挥舞在空中,还没有人拿着,就一条黑红色的鞭子啪啪啪地甩着抽人,白予卿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他其实不赞同体罚教育,学生犯了错,把学生叫来说一顿,知道哪里错了就行,有体罚的时间不如来一套五三,惩罚中促进学习进步。多好!
白予卿的眉头皱了起来,虎蛟抽人丝毫不含糊,还必须在关凌站着的时候抽,这十五鞭断断续续抽完,下一刻,关凌就瘫在了地上,上衣已经被抽烂了,一身的红痕。
他本想让虎蛟停下,转头看了一眼殷危娄,殷危娄低着头咬着嘴唇,小脸由于刚才被按在地上摩擦,现在看起来脏兮兮的,本来干净朴素的衣袍沾了不少灰尘。
白予卿模模糊糊想起来,原著中这个地方,好像是关凌刺了殷危娄好几剑,殷危娄流了一滩血水,又赶上下雨天,在雨中淋了半晌,之后高烧数日差点没把命烧没了。
关凌的行为……放在现代的话,算是校园暴力吧?
校园暴力,是白予卿不可触碰的逆鳞。
幸好这一次他在现场,避免了悲剧发生,如果他没有穿过来,或者如果这次小徒弟受到欺负时他恰好不在呢?
白予卿这段愣神的功夫,虎蛟已经抽完了一个关凌,另一个正抽到一半。
他咬咬牙,终于在阻止虎蛟和保护主角中做出艰难抉择:算了,体罚就体罚吧。若是按照原著的进度看来,还有几十场霸凌行为等着主角,这次的惩罚当做是杀鸡儆猴,等刑罚完了,还得再给这几个三观不正的孩子讲讲道理。
反正送去戒律堂也要挨鞭子,不如就让他替戒律堂抽了算了!
第二个人被抽的双腿不住地打颤,只待虎蛟十五鞭抽完,摇摇晃晃如同濒死的蛇,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抱着双臂想要哀嚎又不敢出声。
然后虎蛟扭向了第三个人。
第三人见识了前两个人的惨状,浑身抖如筛糠,虎蛟迟迟没有甩鞭子过来。
那人被吓得险些哭了出来:“尊上……”
“叫谢琛。”
那人疑惑,不知道尊上为何突然要叫谢琛,白予卿抬眼一扫,重复一遍道:“我等着,叫谢琛过来。”
学生挨了鞭子,白予卿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光挨鞭子还不算完,之后还要把三个挨了鞭子的人送到戒律堂蹲水牢,被抽成这样,自己走估计是够呛了,还是叫个人来扶他们一下吧。
还没挨鞭子的弟子不敢怠慢,他慢一刻,地上的两个师兄就要多疼一刻,他来时没有带剑,只能用跑的,一路上能跑多快跑多快。找到谢琛再带回这偏僻的住所,早已上气不接下气。
谢琛到时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两个同门被虎蛟抽的满地打滚,虎蛟悬在半空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谢琛的一句“尊上”还没叫出口,虎蛟便甩过来卷走了站在他身边的师弟。
谢琛愣在原地,屏气凝神,一句也不敢问,生怕惹恼了尊上,下一鞭子就落到自己身上。
抽完了第三个人,虎蛟回到白予卿身边一扭一扭地似乎在邀功,白予卿颇为嫌弃地瞥了这丑鞭子一眼,示意谢琛过来,对他道:“送他们去戒律堂。”
谢琛明白了,尊上叫他过来,是让他帮忙运人。
前来惹事的三人强撑着站起来,行礼拜别,一丝一毫都不敢乱了规矩,现在他们的状况不能御剑,只能走着过去。
直到三人从白予卿的视线里消失,他才将虎蛟真正地收进了须弥袋。
“师尊!”
白予卿转头一看,殷危娄正转着轮椅,有些着急又有些担忧地往他这边赶过来,殷危娄的眼睛盯着白予卿的腿,问道:“师尊……您方才还受了伤,您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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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蛟其鞭,寒清峰弟子噩梦,形状如蛇,抽人带风,一鞭龇牙咧嘴,二鞭皮开肉绽,三鞭反复升天。
另有一说:一鞭断手,二鞭断腿,三鞭断袖……
——
然而此刻的白老师还不知道,以后虎蛟这条鞭子会有很多种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