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淼淼先举起双手否认:“这不关我的事,是我小叔叔帮你敷的药,再敷两次瘀青就会散的。以前我要是受伤,小叔叔帮我包扎,我就要求扎成蝴蝶结,他连纱布都剪成蝴蝶结,多可爱。你昨天说不想回家,又不想去医院,我小叔叔就把你送到这里来了呀。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我就记得你在车上晕了,吓得我要死,不过我小叔叔说你是睡着了……”
陈初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小叔叔不让我在车上睡觉?上次也是,这次也是,好像我睡着了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话一出口,陈初就觉得不对劲,原本还笑着的女孩突然默不作声,这种沉重的气氛在她们之间蔓延了许久,陈初才听见陆淼淼缓缓吐出一口气,似笑非笑,那种悲痛又带着嘲讽的表情她从未在这个小女孩脸上看过,但也只是稍纵即逝。
“你说我小叔叔为什么不让你在车上睡觉?因为十年前,我小叔叔和爸妈一起去官塘参加晚宴回来,夜里很晚,又起了雾,小叔叔开的车,不知怎么的出了车祸,当时我爸妈都睡着了。若不是他们太疲倦睡着了,或许车祸来临的时候还能够防备,可是他们睡着了。车里三人,只有我小叔叔一人生还。”
陆淼淼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陈初,而是盯着床单上的褶皱。
陈初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只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那场车祸又不是你造成的。后来不停有人问我,恨不恨我小叔叔,是他造成了我父母的死亡。陈初,你相信吗?我一点都不恨。因为小叔叔是我唯一的亲人,自我有记忆起他就陪着我,比我父母陪着我的时间都要多,况且这场车祸,最痛苦的人就是我的小叔叔,他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不停有人在我耳边说他的坏话,可我谁也不信,我只相信他,因为他们都觊觎我手中盛娱的股份,只有小叔叔,他才是我唯一的亲人,真心实意对我好的,只有他。”
少女的目光坚定而执着,她对陆寻有着几乎崇拜的信任。
也就是在这么一刻,陈初对陆寻的所有偏见都烟消云散,甚至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感动与同情,但她不敢说出来,因为她知道,他并不需要。
他骄傲,敏感,固执,自我,蛮横。
可这一刻,她却一点也不觉得他讨厌。
许是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就连向来没心没肺的陆淼淼也不想继续。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原来陈初你有个哥哥啊?”
陈初心里一凛:“对,有个哥哥。你怎么知道?”
“你昨晚做噩梦啦,一直哭着叫哥哥别走,哭得稀里哗啦的,怎么叫都叫不醒。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哥哥,他来过学校不?”
“他已经过世了。”陈初顿了顿,“因为生病。”
看来两人都不怎么会聊天,轻而易举便触碰到对方的雷区。陆淼淼干巴巴地又一次扯开话题:“你昨晚肯定睡不好,再睡一会。陆甜甜好像又在乱咬东西,我出去看看!”
陈初刚想和她说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那些年了,陆淼淼已经落荒而逃。
时间已接近中午。
陈初走出卧室的时候,意外地看见沙发上的陆寻——那个会在早晨六七点去上班的重症失眠患者。
此时他正西装革履地坐在沙发上一手翻文件,一手给趴在他身上的陆甜甜挠痒痒。
一人一狗,异常和谐。
见陈初出来,陆寻微微抬头,目光刚与她接触便收回,继续看文件。昨夜两人的争执让此时的气氛有些尴尬,陈初局促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干咳了两声:“昨天晚上麻烦你了。”
“鼻子还疼吗?”他问她。
“哦,没事。”她答。
无趣的问答之后又是沉默,陆甜甜倒是很喜欢她的样子,从沙发上跳到她脚边不停地舔她的脚,陈初躲,它便追,以为她在跟它做游戏。陆寻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直到陆淼淼嚷嚷着“头疼死了”从洗手间出来,才解救了被扑倒在地的陈初。
“小小年纪,喝什么酒。”
“小叔叔,你怎么这么啰唆,我成年了。”
“陆淼淼小同学,你今年十七岁。去弄点姜茶喝,听说能解酒。”
“我不会,钟阿姨没来,你给我煮吗?”
叔侄俩一前一后进了厨房,甜甜亦步亦趋地跟着,陈初像是突然被隔绝开来,这么融洽的氛围完全与她无关。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索性在沙发上坐下来,却发现手边的陆寻刚刚在看的那份文件异常熟悉,拿过来一看,果不其然,是她的毕业设计——一个写了三分之一的青春故事剧本。
先前她打印出来后放在了包里,这会不知怎么落在了陆寻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