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学艺
知道还需要经过烘烤的程序,宝妹把凳子往前拉了拉,手里捏着案上的面团,跃跃欲试的抬头笑到:“我可不可以跟你学?”
“你想学?”若想吃大可以买的。
宝妹认真的点头,“我想学,你不知道,我以前在山庄里吃的你们万妙楼里的糕点,都是三爹爹发话去采购的,他天天对我说万妙楼一块普通的糕点都需要十两银子。”
“十两?!”欧阳文殊吃惊的睁大眼睛,万妙楼里怎会如此抬高价格,难道下面的人在枉顾东家的话么。
见他有些认真,宝妹道:“不关万妙楼的事啦,是我爹他骗我。呐,你看看我就知道啦。”说着宝妹站起身,还煞有介事的捏了捏自已的左肩右臂上鼓起的肉肉,“是不是很胖?”
16岁的宝妹出落的是水灵,可是照比两年前还真是胖了两圈,不怪乎宝家山庄的男人们天天耳提面命的说,减肥吧,丫头啊,再肥下去就可以不用走了。
为嘛不用走,圆溜呗!直接滚就好了嘛。
欧阳文殊望着宝妹的举止,一点儿害羞矜持都没有,落落大方连自己的缺点也毫不在乎的拿出来品评,只是,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若比照江南身姿袅袅的婷婷佳丽,是略有些丰腴,可也没有糟糕到她满脸挤出的那副不堪而懊悔的表情吧,虽然那表情看上去并不是真的伤心。
“咳、咳。”是胖是瘦这样的话题并不适合他来说,于是用轻咳掩饰了过去。
宝妹也不介意,随意道:“就因为你们万妙楼的糕点好吃,我就成天吃啊、吃啊,我爹呢,时不时蹦出来像幽灵似的念叨‘十两银子又吞了’‘一个工人的工钱又没了’……你说我这一边吃着一边还得因为自责而噎着,能吃好吗?所以喽,饮食不控制,精神受折磨,简直就是双重的打击,最后,就把我打击成现在这个德行了。”宝妹说的话粗俗而直白,显然和欧阳文殊印象中的大家闺秀相差甚远,但此刻他并不觉得这样子有何不妥和怪异,似乎拥有那一双璀璨的眼眸,这个女子就活脱是现在这种调皮而开朗的样子。
“所以,我要拜你为师,跟你学做甜糕哇。”
“为什么?”
“为了吃啊!哈哈,这样以后我自己做自己吃,又不花我爹的十两银子,可以随便吃了,坐着吃、躺着吃、走着吃、睡着也……算了,睡着了也吃不下去。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宝妹要拜你为师!”宝妹学着古人的礼数,双手交合,长长的一揖恭敬的站在欧阳文殊面前弯下腰。
欧阳文殊轻轻扶起,笑道:“小姐无须如此多礼的,若真心想学,可得余暇之时前来,文殊断不会藏私的。”一句轻松的笑语令宝妹喜出望外,这样一来,她不就可以隔三差五的跑来喽。
欢喜之余的宝妹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案子上那些面团和五颜六色的天然染料,却无暇去注意身后的欧阳文殊先前扬起的唇角渐渐的松开,眼中的笑意却依旧……只是那笑意却轻飘飘的笼在外面,不能直达眼底。
两个人挨着谈论,一个人讲解,一个人认真的听;
从外面远远的望过去,两人眉目含笑显得亲腻,吓得到时赶来伺候少爷回房的下人脚如钉扎在地里半晌,才一拍脑门吓得赶紧往主院跑,去告知老爷和夫人。
告知什么呢,当然是告知少爷的研究室里多了一名陌生的女子,这样的消息对于盼子成亲的老爷夫人来说不亚于登榜进科。
宝妹时不时的提出几个欧阳文殊没听过的名词,诸如什么黑森林啦、慕斯、朱古力、松饼、曲奇啊,一大堆没听过的点心,一时将欧阳文殊镇晕。
“宝小姐,你刚才说的……”
“师傅,你叫我宝妹不行吗?宝小姐、宝小姐的叫很别扭诶。”宝妹眨眨眼。
师傅。两个字弄的欧阳文殊多少有些尴尬,一没磕头、二没奉茶,何来师徒一说。
但,人家小姐强烈要求,他也不好推脱,“好,宝妹。”
“你方才所说黑森林、曲奇……那些是什么?”
宝妹笑道,“黑森林的蛋糕是用巧克力做的,又甜又香,但是蓉城里没有卖的,需要到大洋彼岸才能购回,嗯,估计现在全国也很难买到,有些麻烦;既然你烘烤那些小娃娃,不如我们一起做曲奇饼好啦,正好可以放在一起烤。”宝妹兴奋道,打眼扫了一下屋里的材料,看上去做一些小巧而可口的曲奇饼应该难度不大。”
听见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新品种,欧阳文殊一时也颇为好奇,看了一眼案上的材料,问道;“你都需要什么?”
“鸡蛋、糖、牛油、还有面,当然如果有一些西域的香料就更好了。”那样会制作出不同口味的曲奇饼。
正当两个人为了制作曲奇饼而挑选材料的时候,远处一阵脚步声叠身而来,嘈杂的响声看上去并不止一个人。
欧阳文殊眉头蹙起,见宝妹目光调向外面看了两眼,依然低头准备材料,他挡住了她忙乎的双手,口气关切的说:“宝小……妹。”称呼在宝妹拧起的眉头间嘎然转了回来。
“有人过来,你在这里别露面,我出去应付。”说着转动轮椅的方向打算出门,可任他滑动却不见挪动半分,不解的仰头回望。
宝妹双手拉住椅背的扶手,“小心点。”说着绕到他的前面拾起方才掉到地上工具,“你只顾着出门却不顾着脚下,若摔倒了怎么办。”将制作用的工具放回到案上,宝妹拍了拍手,笑道:“怕他们进来看见你金屋藏娇啊,这么慌张;既然你现在不方便,那我改天再来找你。雪狼——”
喊上雪狼,一人一狼当初怎么翻墙爬进来的,现在怎么翻出去;雪狼向来身手矫健,只是后退蹬地便可一跃而出,只是宝妹略费些力气,翻也就翻了,直接跳下去就可以了。
可宝妹非要把上半身子挂在墙头,还不急不慌的朝欧阳文殊挥挥手,“我改天来找你哦。”说罢整个人消失在墙头,八成是松手跳下去了。
啊——一声轻呼,引得欧阳文殊心中一颤,是不是受伤了……只是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看着一个姑娘家翻墙而出,他突然觉得自己怎么如此……
正暗自愧疚,屋外一道苍老却和蔼的声音响起,“文殊啊?”
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欧阳文殊摇动轮椅出了屋子来到院中,除了父亲,还有母亲,秋儿却不在。
“爹,娘,二老找孩儿有事么?”
欧阳老爷倒还能稳住与儿子对视,老夫人可就站不住了,总是往儿子后面的屋子里瞅,也不在乎儿子在看着她,左瞅右瞅,彷佛这样仔细的看着就能看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家。
“娘,您在看什么?”
老夫人收回目光,“那位姑娘呢?”
“哪位姑娘?”
“明知故问,当然是你刚才房中的姑娘啊,人呢?你不是把人家姑娘藏起来了吧?”
“娘,方才只有孩儿在西屋里研究点心,并没有其他人。”原谅他善意的谎言吧,他心里清楚,对于他的婚事,爹娘一直为他操心担忧,如若知道有姑娘和他相谈,肯定会想多;轻了礼貌问候一声,重了怕是要打听姑娘府上何处,高堂是谁;俨然会变成定亲的征兆。
这几天,即使他身体抱恙,但欧阳府再如何总归也是望门,想要寻得门当户对的亲事许是困难一些,但寻常的清白人家也还是愿意与欧阳家喜结姻缘。
只不过,定好的亲事总是会被冯文昌居中搅合一番之后寥寥收场,在这蓉城大家都还要相安无事的生活,谁也不想去得罪有权有势的冯家。
因此,一时间欧阳家门可罗雀;接二连三的打击将欧阳文殊心中的最后一点自尊刺的支离破碎,整整一个月他没有出过房门半步,吓的府中上下人人担心。
好在,一个月之后,他自己推开了房门,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怨愤,也没有了哀哀自欺的放任,那一脸恬淡而舒缓的表情更像是一番远游而回的惬意。
欧阳老爷以为儿子被打击刺激的中了邪,还特意趁儿子熟睡的夜晚找到山上的法师,念经驱魔一番;不管怎样,折腾了一圈过后,大家发现欧阳文殊并没有过激的行为,也没有妄图寻死的征兆,只是较之以往显得更加安静了一些,不过性格一如既往的善良,偶尔还会同受伤之前一样跟府中的下人开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走了一遭鬼门关,身子却常常疲惫,于是渐渐的,府中的人也习惯了少爷随时沉默呆愣的表情,或者不自觉的睡过去。
竹苑是欧阳老爷特意辟出来作为儿子的修养之所,却是没想到儿子自己给自己找了件事情做,于是,一座万妙楼横空出世于蓉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