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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上莲
    第二天一早家仆就来寻找木莲, 说是家臣有要紧的事希望能见她,木莲知道肯定是因为昨天的事情,但她作为一个不知情的人当然要做好样子, 慢慢地换好衣服才来到会客室与家臣会面。
    当她看到家臣镇定中隐含着一丝惶恐的神情时, 她知道昨天的目的达到了。
    家臣向木莲讲述了昨天晚上的事,并且说今天一早他家的大门就被人们围住了,昨夜在商街目睹缘一斩杀魔神一幕的人们把事态描述得非常夸张,而且因为人数众多说辞又一致, 所以家臣也十分不安,一早来找木莲汇报这件事。
    木莲当然清楚昨天看到继国缘一杀死魔神的有多少人, 毕竟她放出魔神的时候只是街道上人比较少, 居酒屋茶屋之类的地方人可是很多的, 其中还有不少是来城中买卖的外来商户, 就算家臣有心将这件怪谈压下去,那些商户也肯定不会相信的。
    “有那么多人一起看到了妖怪还有杀死它的人, 无论是不是真的,我们今天一定要给人们一个说法才行。”
    “竟然有这种事情……”木莲保持着震惊的表情听完家臣的话,她一边思考放下一个魔神出去的时间, 一边伪装出忧虑的神色来,过了一会儿对家臣下了命令, “这几日先暂停商街的营业吧,正好昨夜被破坏的地方也需要修缮, 外来的商户就让他们暂时不要出来买卖, 如果他们要离开也不要拦着。至于那些商户的损失……就由继国家来支付,按照他们往日里经营所得发给他们, 一日无法恢复就发给他们一日。”
    家臣被木莲的命令吓了一跳, 立刻就反问:“夫人, 这不太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人命才是最重要的。”木莲的语气十分坚决,见她如此,家臣虽然面色犹豫却没有再说什么了,毕竟这不是他花钱。
    “那么我这就让人们先回家去。”
    “还有,派人去寻找那个斩杀妖魔的人,昨夜的事情只有找到了他才能清楚真相。”
    “是!”
    送走了家臣,木莲准备去找继国缘一,让他这两天千万藏好不要被人发现,但往后院走的路上她却突然听到岩胜喊了她的名字,她抬眼看了一下,发现岩胜正和继国缘一在走廊的另一端谈话。
    这对兄弟又怎么了?为什么会聊起自己来?木莲扶了扶额,感觉自己又无辜地夹在了这两个人中间,虽然她觉得他们八成又是在讨论杀死魔神的事情,但因为怕岩胜在钻牛角尖的状态下隐瞒她重要的事情,所以这次她心安理得地听起了墙角。
    不出木莲的预料,这对姓继国的兄弟果然是在谈魔神的事情,就是切入点让她有点意外,岩胜继续了他和弟弟昨天因为木莲归来被打断的话题,在确认木莲能够完全掌控魔神的行动后,他将天罚的内幕透露给了他。
    “缘一,木莲她是特殊的,相信你也有所察觉,她的特殊让这个世界容不下她,六年前的天罚也是因此才降临继国家,后来被我们的父亲利用魔神阻隔在这片土地之外。”
    “作为代价,魔神吞吃了我和木莲的第一个孩子,那孩子如今的样子你也见到了,想要他恢复就必须杀死魔神,而杀死魔神天罚就会再次将近,等到魔神全部死亡的那天,就是木莲她要独自一人与这天地之力战斗的时候。”
    “作为丈夫我帮不了我的妻子,作为父亲我也帮不了我的儿子……缘一,你说过你会帮我,那么我在此请求你,等到那时请你协助木莲。”
    木莲的角度看不到岩胜做了什么,但从他的声音中,她听出了这个男人对于自身无力的痛恨与对超越世理的存在无能为力的悲叹,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岩胜果然是还没完全从牛角尖中出来,但如今他没有那么疯狂地执着于追求缘一所拥有的力量,反而向他请求帮助,姑且也算是好事一件。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公平公正,正如一直徘徊在岩胜心间的呐喊:为什么神灵不将力量赠给需要它的人?不是因为他不配,只是单纯因为他恰巧不是那个被选中的人,仅此而已。
    过了一会儿,木莲听到继国缘一回答说:“请兄长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兄嫂平安。”
    按理说这个话题到底就应该结束了,岩胜用了两次谈话将继国缘一给拉进了这趟浑水,木莲对他们的好意全盘接受,反正一切都在可控的范围,她也就没有打算向这两人说明自己早就知情这件事,拥有点共同的小秘密有助于让这对关系古怪的兄弟拉进彼此的联系,至少她是乐见其成的。
    但是木莲没想到,继国缘一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但是兄长,您说错了一点,您并非没有帮助到兄嫂,也为了百鬼丸的身体费尽心力,我相信兄嫂一定很清楚您在这中间发挥的作用,百鬼丸未来也一定会体谅并且敬爱您,他们绝对不会说您是没有用的人。”
    “您如此珍爱他们,那就该让他们知道。”
    空气中一时间充满了大写的尴尬,躲在角落的木莲都为继国缘一的直白愣住了,虽然她承认这都是事实,她对于岩胜作为普通人所尽的努力全部看在眼中并且肯定他的付出,但是这么直接说出来,内心里想十句说出口就一句的岩胜怕是要因为被戳穿想法恼羞成怒了。
    不过有一说一,继国缘一这个说话的水准还真是正常发挥。
    果不其然,岩胜哽住半晌后略有些狼狈地低声说:“……缘一你不要乱讲话。”
    “我只是不希望兄长有一天像我一样。”
    “什么?”
    木莲听到继国缘一的声音低了下去,她能够猜到他话中所指的意思,但看起来岩胜似乎还不知道那件事,为了安慰岩胜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出来给他看的继国缘一本性实在是善良,让她甚至有点不忍心让他再回忆一次自己过往悲惨的经历。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出去阻止,并且最终听到了比曾经一句话带过更加详细也更加令人心疼惋惜的事情经过。
    “我是三年前被炼狱在丹波山里捡回鬼杀队的,我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只是记得我必须去我的妻子身边,但是炼狱他告诉我说,我的妻子和孩子都被鬼杀死了,尸体已经由鬼杀队的人代为安葬,他是在搜索鬼的时候找到的我,而我那时全身都是血,在山林里徘徊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的样子。”
    “炼狱说我那时候谁说话都不理,他听到我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也因为那附近的山林里只有一户人家,所以推测我就是那家的男主人,死去的女人和她腹中尚未出生的胎儿就是我的妻子和孩子。”
    “但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我不记得我的家在哪里也不记得自己是做什么的,我知道我有妻子,可她长得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我全都忘记了。就连兄长您和继国家的事情也是,我在见到您的前一刻都不知道我还有亲人尚在人间,当我看到您的脸时我才模模糊糊地回想起来,原来我是有哥哥的。”
    继国缘一的话听得木莲相当难受,她想起刚刚认识继国缘一的时候,偶然见到的自他身上流露的悲伤,曾经她以为那仅仅是出于失去了他幸福的家庭,但现在她明白了,这份悲伤还来自他已经遗忘的幸福,而最可悲的是,无论他是否有一天能够回想起曾经幸福的时光,他都已经失去了一切。
    木莲没忍住悄悄地从藏身处探出头,以她的角度能看到两兄弟的侧脸,岩胜满脸的震惊,而继国缘一却在笑着,然而这笑容却没有丝毫快乐在其中,他整个人却完全被浓重的悲伤包围着,虽然情绪不见有多大波动,看起来却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她想这或许是继国缘一第一次如此情感外露,那份并不激烈却沉重到能把人压垮的痛苦非常令人心疼,她想起先前和炼狱幸寿郎去寻找妖狐的路上对方说的话,觉得把继国缘一带回鬼杀队的炎柱所指的“只能由继国缘一自己告诉他们”的事,怕就是指的这个。
    这番话让岩胜维持着震惊的表情无言了许久,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不可思议地问:“缘一你是说……你什么都不记得?父亲和母亲,继国家,你自己的家庭……你真的……”
    “我什么都不记得。”继国缘一摇摇头,他的声音仍然的平静的,并且字字句句都在劝慰岩胜敏感的心,“兄嫂是个很好的人,如果您真的在意她不愿意失去她,就把您的心情向她说清楚吧。”
    “我已经再也找不回失去的东西,但兄长您还来得及去抓住属于您的幸福。”
    继国缘一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绣花的香囊,解开上面的绳子露出装在里面的一只粗糙的短笛,他将香囊和笛子小心翼翼地捧给岩胜,轻声对他说:“我一直以来都十分感谢兄长您还活在世上,毕竟如果不是您,我连它究竟为什么被我保存在身边都无法回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