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交给军医就是了，您还是跟属下走吧。此地虽然距主营距离不算太远，但快马至少也要四个多时辰……”
    夏雪听着他的话，手里的动作却是没停，一边分发着刚熬制好的药，一边嘱咐着送药的人，“仔细些，这药是给系黄色袖带，后面这些药效更重的是给系红色袖带的人。你们也记得带好面巾，出来后务必用皂粉洗手。”
    那近卫只好停下来，等着她把这一波全部分配完，再想劝她时，便听夏雪问道，“你知道那隔离营帐里住了多少病人了吗？”
    那人瞠目结舌，答案肯定是不知道的。
    “现共有三百五十二人。单是昨日就有十九人不治而亡，他们的尸身都来不及处理。你又知道那里有多少人在照顾这些病人吗？”
    不等对方说话，夏雪继续说道，“只有七个人。他们冒着被染病的风险，几乎是日以继夜地在照顾那些病人，只希望他们能快点好起来。我看过之前军医开的方子，也不是不对症，但为何没有效果？”
    “我问过了，只在最初有人病倒的时候，军医替他们治疗过，后面的病得人多了，就忙不过来了，有的人甚至是从北营病了十多日，被送到这里来的。起初只是轻咳，现在是已经躺在那里连动都动不了。为何没有军医来管他们？”
    这些问题，他一个侍卫也答不上来。
    别说是他，就算是南营的主将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因为夏雪不肯离开，那近卫也没办法，只能派了一个人先回去复命，而自己则是留在这里等着。
    夏雪在营地里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是有了些成果，她将药方分成两种些微有区别的配法，让两拨病人分饮下之后，半日功夫明显得出了结果。
    他们并不是得了瘟疫，也不是中了什么蛊毒，而是被下了毒。
    这种毒性并不重，侵入人体之后本不致命，但因为最近的阴雨湿冷天气让湿毒加重，身体底子差一些的人才会病情恶化，并且引发其他毛病。
    所以用以驱湿毒的方子才能治根，而以疫病为目标的治疗法子只是在治本。
    这些病人大部分都是北营的，少部分是主营，几乎没有南营的士卒。
    夏雪又细细查验过他们随身携带的东西，问及恢复较快的一些人，之前饮食的情况，最后才得出结论，是有人在北营附近饮水源做了手脚。
    这一带的水源都是九曲江的分支，上游是大历境内的水脉，被称为澹水，是盘踞在铜州与儋州交接处的湖泊，向南流下之后，分了几支继续向东向南分流而下。
    要在活水中下毒，必须得抓准时机，是个技术活。
    看来大历的人先观察过姜国营地炊烟升起的时间，又打探过他们取水囤水的次数，在上游做好了手脚，让姜国人把有毒的水源运回营地里。
    而这种毒虽然不算瘟疫那般凶猛，但确实有传染性，通过病人的口津以及呕吐物让健康人感染。一般体质好些的人，症状会轻些，但若是反复接触，或者本身有其它疾病的，就如一剂猛毒让人体招架不住。
    其实对付这种毒药的法子也简单，将生水煮沸再饮用就无妨了。
    不过这个法子虽看似简单，但在这几个大营中要实现起来就太困难了点。要煮水供应这么多人喝的话，把附近的山头全部砍秃了，柴火都不够烧。
    搞清楚了这些，夏雪决定先去上游看看，因为要让姜国人中引发瘟疫的恐慌，他们肯定持之以恒地继续投毒，才能不断让人感染。
    听说她不去主营，反而要独自往西北方向去查探，那近卫一头雾水。
    “若是要查什么，可以交给探子去查。那地方可不是姜国的范围，不如让属下先去回报，再做打算。”
    “等你回去回报，再让上面允准派探子去查，一来一回，可能什么都查不到了。我没来之前，不是说瘟疫吗？明明就不是，难道无一人发现问题？就是因为人多口杂，什么事情都得先上报再议，晚了一步都什么都晚了。”
    夏雪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莫名地动了怒，是因为什么？
    因为大历在战事中用了卑劣的手段？
    这代表着什么？姬康为了赢得战争，不惜向敌国士兵投毒？
    两国之间的纷争，本来也不是一句话就说得清楚谁对谁错，可现在战事是在大历国土上打开了，怎么算都像是姜国理亏了些。可往前数许多年，大历一直都以诸国之首自居，待姜国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设身处地的为姜国着想了呢？
    明明不想纠缠在这些事情里面，却不知不觉地就陷了进来。
    她将药方重新调配了之后，交给南营剩下的军医，收拾了包袱就向西北出发。她打算沿着水脉的路线寻找痕迹，跟木头简单解释了一番之后，他伸手过来，示意让她抓着自己的手。
    夏雪回头看了一眼似乎要跟过来的尾巴，便将手放到了他手心里。
    木头抓住她的手，反手一拉就将她背到了自己背上，接着运起轻功，身影如一道离弦之箭，快得让人眼睛都追不上。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就只看见林中一片惊鸟飞起，速度之快就连那近卫也不由得心生佩服。
    一想到王后身边还有这等高手，也许不会有事，可该上报的还是得上报。
    这一回是他把人跟丢了，只能再派一人回主营去交代事情，而自己则是跟了上去。虽然以他的轻功，追是追不上了，不过他记得夏雪是为了查上游投毒的事情，所以沿着水流肯定就能找到他们。
    夏雪趴在木头的肩头上，耳边风声呼呼响着，清冽的林间气息里混杂着沉积腐叶散发出来的特殊味道，像极了某种香料燃过之后的回味。
    木头帷帽的黑纱布料不时在她脸颊边扫着，弄得她有些痒，她便伸手将那些布料拨到了边上。因为这个动作，让她的手跟他的脖颈接触了一下，他脚下的动作一滞，原本该踏在一处树枝上落脚，却踩空了。
    两个人一起迅速下坠，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夏雪情不自禁搂住了他的肩膀，将眼睛也闭了起来。
    却在下一瞬，他恢复了常态，继续向前。
    这个失误，夏雪并未察觉到，以为只是那一段路刚好比较难走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