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夏雪已经听过数次了。
    永乐出世之时，温皇后暴毙之时，他是皇帝他做任何决策都有他的道理，她反驳不了，只能默默承受。
    可这个承受总是有限度的，她也是个人啊，不是他挥之则来挥之则去，随意摆放在宫廷内的一个物件。
    如今，她已经算是做出最大的退让，将那对双生子留在皇宫里，由他指认的妃子来抚养。
    一个母亲如何能舍得自己刚出世的孩子，还有分割数年的另一个骨肉，不就是她认为他作为父亲，至少还是称职的，能给他们最大的保护跟爱。
    要不然，以夏雪的手段将永乐跟那对双生子偷偷带出宫来，虽然麻烦些，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已经在被他伤得都快绝望的时候，仍然对他保留了最后的善意。
    而现在呢？他派个心腹来跟自己说几句话，以一场她完全可以自救的拯救来挽回她的心？
    夏雪长叹了一口气，她已经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跟夜公公说下去，说多恐怕她会忍不住动手打他。
    于是她转过身来，面朝着窗外，客栈对面是另外一个市集，这后窗底下刚好就是一条不算太宽的巷子，有几个人搬货的工人们推着小车路过。
    这时，她忽然闻到了从底下巷子里飘上来的一股淡淡硫磺味，但气味很轻，随即便消失了。
    她又仔细嗅了嗅，只闻到了不远处市集上各种味道混杂的气息，或香或腥，混沌不清。
    夜公公上前了两步，“当初陛下为了你，连性命都可以不顾，难道在这种时候你不能稍微体谅他一些，不能再收敛一些你那好强的脾气吗？”
    夏雪回头，望向他，“若我偏不能呢？”
    她的拳头在袖子底下攒紧了，若是这人再继续多说一个字，她一定会朝他脸上挥过去。
    “那你好好歇着吧，等晚些时候，我叫人准备马车送你回姜国。”
    夜公公一边说着，一边向外退了出去。
    他竟然没有再纠缠了，夏雪松了一口气。
    夜公公到了门外走廊上，脑海里浮现出临行前姬康交代过的话，“若她还愿意回来，朕这里永远给她留了位置，若她不愿意，就随她去吧，你定要护她平安。”
    夏雪一个人留在屋里，听见门口的人似乎并没有离去。
    她不由得腹诽，难道这人只是缓兵之计，他真能这么大方地由着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
    反正她也有些累了，不如先休息好了，等到时候若是夜公公反悔食言了，她再偷溜也来得及。
    当天夜里，夏雪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听见一声爆炸轰响，紧接着整个人连带床榻一起下坠。她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用力从两侧拍了一下似的，床板变形了不止，她也被倒塌的墙壁砸到了半边身子。
    而爆炸声接连二三地响起，周围烟尘四起，一切归于黑暗。
    但很快外面飘进来浓烟，像是附近什么地方着火了。
    夏雪嗅觉本来优于常人，这个时候更让她难受不已，虽然扯了一块可能原是床单的布料作为掩面之用，可根本挡不住滚滚焦烟。
    她一边咳嗽着，一边想从倒塌的房间里出去，但发现自己一条腿被斜倒下来的横梁跟断裂变形的床板给夹住了。
    这时，她才意识到这条腿几乎是被废掉了，连痛觉都没了，所以她才没注意到。
    但很快，外面有人在拼命搬开碎石钻块跟坍榻的屋顶废墟，还高声唤着，“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幸亏是晚上还有人在她门口值夜，爆炸发生的时候，他们只是被震到一边，落到了院子里，并没有受到多重的伤。而客栈这间楼是直接被炸垮了。
    接着她就听见夜公公的声音在分派人手，“你们几个绕到上面去，把重物掀开，动作要轻！你们几个拿些可以支持的东西来，还有你去看看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
    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冷静，但这个时候倒让夏雪放了心，他那么大声说话，肯定也没事。
    这人一直是姬康最得力的心腹，若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让他交代在这儿，那姬康恐怕会很难过。
    外面的救援还在进行着，她甚至听见有人大叫着救火。
    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声。
    有人哭叫着，还有人高呼救命，除了烟尘与木料烧焦的味道，夏雪闻到浓浓的血腥味，不仅是外面的气味，她这里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她在这个角度，根本动不了自己的腿，也看不清伤口到底在何处，只能将手边能拿到的布料全部塞到那条已经麻木的腿旁边的夹缝里以期堵住出血的地方。
    虽然她之前受些伤，都能很快恢复，但现在的伤口不小，出血量也很大，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还能自己恢复，到时候她还得把骨头再次打断，才能保证恢复成正常的样子。
    外面闹哄哄的，她也没心思去关注其他人的事情了。
    要是这腿伤不能自己恢复，那过不了多久，她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厥，就是因吸入太多毒烟而窒息。
    忽然，一声巨响，夏雪眼前一亮。
    那些遮蔽视野的断壁残垣被一股力量全部砸开了，甚至一些飞屑木砾溅过来擦伤了她的脸跟胳膊。可马上就有人进来，清理着压在她身子周围的东西。
    这些人不是夜公公身边的护卫，而且这统一的着装让夏雪顿时觉得有些不适。
    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从旁传来，“这么巧啊。”
    夏雪抬起眼睛，燕王的那张脸在外面火光映照之下，显得精神奕奕，笑容看似诚恳，却透着狡黠。
    “你怎么会在这儿？夜总管呢？”
    虽然周围都是燕王的人，但夏雪对他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燕王也不介意，继续指挥着其他人干活，自己则是将夏雪一把从地上给抱了起来。
    她的断腿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到了边上，伤口的血却已经止住了，可痛觉也在这时逐渐恢复。
    剧痛袭来，她不禁轻咬下唇，双手下意识地用力抓在了燕王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