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煎好的汤药被送进屋里，铁匠捏着鼻子，连连摇头，“我不喝那玩意儿！”
    夏雪哭笑不得，“你这是血毒症积于皮下，若是不喝药，如何调理身子？”
    “反正我不喝！”他完全不听夏雪的解释。
    夏雪从婢女手中接过药碗，“听话！这病不难治，喝上几服就能见效。”
    不等夏雪靠近，他转身往另外一个角落跑去，明明生得人高马大，行为举止却像个孩子。
    夏雪忍不住叹了口气，难怪这人跟贺大夫相熟，也不见贺大夫替他治疗这种不算多难的毛病。
    要是不用药的话，可以试试针灸。
    他不爱喝药，却能接受针灸。
    虽然夏雪在针灸方面还算是经验尚浅，能借此机会练手，也不错。施针完毕后，她用帕子擦着额头的汗，“停针一刻，你且坐在这儿不要乱动。”
    铁匠抿紧了唇，坐在椅子上，像尊雕像似的。
    “只是不要乱动，你还可以跟我说说话的！”
    他瞥了夏雪一眼，“你先前说，替你做令牌，几时开工？”
    “等我先选好地方，方便你干活。”夏雪坐到他旁边的位置，喝了一口茶水，“对了，我替你起个名字好不好？总是铁匠铁匠的叫，也不太好。”
    “随你高兴。”
    “你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小时候旁人是怎么叫你的？”
    他眼神黯淡了片刻，“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了。”
    “那你当初是怎么被带进血月的？”
    他脑海里像是闪现出一些过去的画面，熔炉的火焰烧得正旺，映得附近几个打铁的男人身上都红通通的。
    “也不记得了。”
    夏雪想了想，“不如以后我就叫你云归，归来的归。”
    “随便吧。”
    “你不喜欢喝药，是因为怕苦吗？”
    “不是……”
    他又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记忆，脸色越发阴沉。
    “若是做成药丸，用水送服，你能吃吗？”
    见她不厌其烦地想要让自己吃药，他微微蹙眉，像是要快点摆脱她无止尽的问题似的，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若是配以口服药再加针灸，很快就能治好了！”夏雪微微一笑，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
    等她拔了银针，交代了云归先好好休息，便回自己院子里研制药丸了。
    这些日子，夏雪从大历一路奔波返回姜国王城，不曾好好休息过，仿佛只要停下来，她就会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会想起她的孩子们，也许今生都不会再见了。
    她只能努力将所有的精力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故意让自己忘记那些痛苦的记忆。
    这会儿，她正按照药方重新调配用药分量，打算连夜制作药丸，却被不知不觉袭来的疲惫感包裹起来。
    没有做什么劳累的事情，身体却有些沉重，她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似乎在发热，胸口更是像压着一块大石。
    这时，慕容风从外面回来，特意过来看看她。
    她赶紧起身迎接，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你把珵儿已经送过去了？”
    “放心，他跟奕朗在别馆已经很是习惯。明日下学之后，他们会一起来看你。”慕容风注意到夏雪的状态似乎不太妙。“你是不是不太舒服？脸色看起来有点差。”
    “我没事。”她转身打算往内殿走去时，脚步都有些踉跄。
    慕容风几步追了上去，扶住她时，才发现她身子烫得厉害。
    “我让人去请太医来看看。”
    “我自己就是大夫，不用请太医……”夏雪倔强地回道，“只是有些累，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她的表情却说明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慕容风抱起她，直接将她放到了床上，“这两个月一直都在赶路，四处奔波，都怪我，没顾虑到你身子还很虚弱。”
    躺在床上的夏雪依然觉得很难受，胸前像是压着两块巨石，连稍微动弹一下都会引起疼痛，即使不用诊脉，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是生产之后的妇人十有八九都会遇到的问题，她当然不想让慕容风在这种时候还陪在自己身边。
    “我真的没事，你先……”
    话还没说完，她嗅到从自己身上传来的乳腥味，胸口位置的衣衫布料已经被不自觉浸出的液体染湿。幸亏今天这件衣裳颜色浅，此时屋内灯火并不算明亮，而且慕容风应该没有她这么好的鼻子。
    但因为夏雪忽然安静，表情窘迫，慕容风的目光下意识地向下扫了一眼，就看到她胸前氲湿的部位。
    察觉到对方目光移动的方向，夏雪急急起身，伸手挡住他的眼睛，“不要看！”
    她的手掌贴在他的眼上，却因为忽然起身的动作，引发了一场剧烈的汹涌波动，胸前更疼了。
    “对不起。”慕容风没有动，只是沉声向她道歉。
    夏雪不解，“为什么你要跟我说对不起？”
    “一年前若我坚持带你离开大历皇宫，你就不必经历这些。”
    夏雪松开手，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蠢得有些可笑了。
    旁人也许能被从宫中传出来的统一版本骗过——那对新生皇子的生母身份是一个寂寂无名的普通宫女，却因为得了皇上青眼，一朝被临幸，孕育了皇嗣，最后虽然因为灾星之说而被献祭，却被赐封了皇贵妃的谥号得入皇陵。
    可慕容风肯定早就知道了，她跟姬康的牵扯，在这一年的光景里又是如何纠缠不清。
    哪怕她跟他之间是挂名夫妻，她轻易地就跟别人生了孩子，任何一个男人都没办法接受吧。可他居然还跟自己道歉，仿佛这些都是因为他的过错似的，这让夏雪一时之间更觉得难堪。
    “你是在故意嘲讽我吗？”
    “绝无此意！”他急急辩解着。
    夏雪身子往旁边倾倒，他赶紧换了方向，贴在她身旁，任她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因高热而昏沉的她，唯一清晰地感觉便是胸前的疼痛感。
    她虚弱地说道，“我要给自己开个方子。”
    慕容风点头应承着，“我替你记下，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