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太医从里面出来，一头的大汗。
    今日天气格外炎热，虽然内务府已经让人备了两大块冰进去降温，但是因为产房不能通风，所以殿内还是闷热得有些可怕。
    “到底怎么样了？”姬康焦急地问道。
    文太医身上的官服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似的，官帽边缘也被汗水浸透了，但面对皇上，他当然不会流露出半点拿不准的迟疑，“微臣会给娘娘再开一记催产的方子，还请陛下耐心些。”
    而宫女们从殿内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让姬康的心越发提到了嗓子眼上，到后面已经听不到夏雪的声音了。
    “娘娘昏过去了。”接生的稳婆脸色快跟床上的产妇一样白了。
    太医院里另外几个妇科圣手也被召了过来，一起帮忙。
    姬康这个时候已经懒得去理旁的事情，他只想要她平安。
    持续了三四个多时辰，从白天到晚上，各种吊命的参汤也开始往里面送了，就是不见任何进展。
    而姬康也是一直守在外面，连口茶水都没喝，龙袍被汗浸了又晒干。好几次他忍不住想要冲进去看看，都被一群人拦了下来。
    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让所有人绷紧的情绪一下子松缓了下来。
    只不过这一声之后，还没有人从里面送孩子出来，又过了半天，稳婆将包好的皇子送了出来，一脸忐忑地禀告道，“还有一个小皇子，出世时已经气绝。娘娘她……”
    姬康来不及看眼前的这个孩子，直接走进殿内。
    旁边的夜公公只好吩咐人让早就准备等着的乳娘将这个健康的皇子先接过去。
    夏雪在榻上疲惫不堪，却紧紧搂着另外一个小小的身子，让他贴在自己的胸口上。尽管这具身体已经浑身青紫色，没有半点呼吸，甚至比她的体温还要低，可她还是不想放手。
    姬康接过宫女手中的帕子，坐到了榻边，温柔地替夏雪擦着汗，什么都没说。
    夏雪看清了来人之后，才费劲地张口道，“他在我肚子里时差点就没了，可是他依然那么努力来到这世上，你看看他，他是我们的孩子。”
    姬康俯身将他们俩一起搂住，只不过片刻功夫后，他似乎感觉到不同的动静。
    被夏雪护在胸前的小身子开始抽搐了，过了好一会儿，他竟然也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来人！”姬康也被这景象震惊了。
    太医跟宫女都围了上来，第二个皇子总算也是保住了性命。
    原本，姬康计划的就是一切平息之后，就正式册封夏雪为后，还要重修坤宁宫，在她正式入住坤宁宫之前，就让她先住在长生殿，反正那里也是按照她喜欢的样式布置的。
    这对双生子，将做为他第二、第三个嫡子，将来他也会在他们俩之间挑选一个来做储君。
    只不过册封之事还没有着落时，钦天监监正上报，两位皇子出生在大凶日，实在不是吉兆，唯一的化解之法就是要将其生母献祭，以平神怨。
    这种说法实属荒谬，可偏偏有大臣就能找出典故，引经据典说得煞有其事，甚至将这一年来的诸多祸事都归结在他们俩的出生上。
    更有甚者说，其中一个明明是死胎，却被其生母用了不知何种妖法，死而复生。
    这朝堂之上的流言从未有一日真正停息过，但姬康明白这背后的含义，是来自后宫的一股强大力量阻止自己册封夏雪为后。
    上一回太后替燕王纳侧妃时，好端端的方后会出现在御花园里，还闹出自请退位的戏码，已经是某人在跟自己旁敲侧击了。只不过姬康独立执政近八年来，他一直努力在摆脱那个影子，连他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守护吗？
    册封的旨意还未正式下诏，反对的声音比比皆是。
    随后，西南战事平定的消息传来，这一次是姜国大历两国合作，将篱国彻底赶进死胡同里。这场荒唐却残忍的战争，从卑鄙的偷袭开始，又以神速的反扑围剿结束。
    可前线传来的军报，却再一次将夏雪推向了风口浪尖上。
    那时，夏雪因为还在坐月子，终日在长生殿中不得外出，虽然有宫女的贴心照料，但她依然显得很虚弱，恢复并不是算好。她不记得自己当时生过几个孩子，有时以为是夭折了一个，有时又能想起来，另外那个最终活了下来。
    因为陛下的口谕，让她好好在这里休息，所以皇子的事情也没有人来告诉她。
    与其说是她在坐月子，不如说是在坐牢一般。
    几日之后的某个夜里，她睡不着，想要到外面去走走。
    等她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到门边时，发现自己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刚准备开口唤人来帮忙时听见外面的对话，让她血液瞬间都凝固了似的。
    “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看守到什么时候？这妖女还真以为自己是娘娘了。”
    “嘘，小点声。让别人听到了就麻烦了。”
    “怕什么，钦天监的大人说得还有假吗？她就是妖女啊！要不然当初怎么会以女流之辈的身份进太医院里，说是帮忙编纂医书，结果一转手医书就送到了别国。”
    “这也确实是有问题，不过说不定她真是姜国太子妃呢？”
    “你是不是傻了？姜国太子妃，怎么可能住在大历的皇宫里还给陛下生下两个皇子？她要是姜国太子妃，怎么可能会被送去献祭天神？”
    “说得也是。陛下当初是怎么看上这样的妖女？她该不会真的会什么妖法吧？”
    “别瞎说，要是会妖法，这里的守卫早就没命了，还轮得到咱们吗？”
    夏雪虽然不太能明白他们对话的内容，但也能猜出他们口中的妖女大概就是指自己，难怪她生下孩子之后，姬康一直没来看过自己了。这些也是他的计划吗？
    她摇了摇头，不想再去细想这个问题，扶着桌椅台凳，慢慢坐到边上。
    这几日，虽然一直有宫女贴身照顾着她，饮食也与从前一样，但明显这些人有些脸生，甚至好几次她提出想看看孩子，都没有人能应承这个要求。
    到底外面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