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微微一怔,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
她刚想开口再追问他时,却喉头一痒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夜公公也皱起眉头来,“你这伤要好生养着。”
“不关你的事!”夏雪一边侧头咳嗽,一边掩口道。
他伸手轻抚着她的后背,缓了些语气,“我跟你从来没有私怨,就算那日要杀你,也只是为了……算了,你要是记恨我,我也无话可说。但你不至于这般再糟践自己身子,又是在气谁呢?”
夏雪顺过气来,还欲反驳,却被他俯身将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好好在床上躺着,不要乱走动。”
眼看着他要抱着自己到床榻上去,夏雪情急之下,搂住他的脖子,指着一旁的长椅,“你抱我去那边,我有些饿了,躺了几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
以夜公公的身手,他当然察觉到床榻上有第三人的气息,虽然对方掩饰得极好。
夏雪不想让他知道,他也就不当面拆穿了。
等把她放到长椅上,他拿来软和的额毯子替她盖上,“这就让人去准备,你坐一会儿,别再乱动了。”
等夜公公出去吩咐宫人时,柳亦辰才进来示意让垚跟自己先走。
垚刚才听说之前夜公公要毒杀夏雪,根本忍不了这口气,问夏雪道,“我能杀了他吗?留着他,迟早是祸患,他能对你动一次杀念,就还会有下一次!”
“如果到了要动手的那一天,我自己会下手,现在不是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去吧。”夏雪淡然说道。
而柳亦辰却有些不解地望着他们俩,不懂这对话的意思。
“你们都先走吧,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夏雪对着他们俩点了点头。
柳亦辰这才跟垚从殿内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夜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送来刚做好的药膳羹汤,都是一些食补的东西,味道清淡适合养伤时服用。
夏雪面前的长几上摆了七八碟不重样的东西,夜公公坐在一旁亲自伺候她。
若是平时,只要她手没断,她是不会让别人来喂她吃东西的,可是今天她却故意让夜公公做这些事,一口一口喂进她嘴里。
才吃了两口,她呶呶嘴,“我要喝汤。”
夜公公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碗,又去盛汤。
见他继续喂汤过来,倒是一本正经,一手接在她下巴底下,一手用汤勺小心翼翼送汤入她口中。
本想着是捉弄他,夏雪却觉得让他做这些事不像是什么折磨,他做得很是顺手。
“你惯会伺候别人的,难道姬康以前也是让你这么伺候的吗?”
夜公公一边继续喂她,一边回道,“陛下从小就不喜宫人近前伺候,除了布菜试毒,他凡事都亲力亲为。这宫里,能让我这样伺候的,也只有你。”
“那总管大人一定觉得很委屈了。”
“不会,你能留下来,我很高兴,真心的,替陛下高兴。”
“可若有下次我的存在威胁到他的大业,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是不是?”
夜公公没有回答,但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其实到现在,夏雪已经没有那么恨他了,夜公公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姬康考虑罢了,他不希望自己成为姬康的负累,所以才动了杀念。
那时他对自己的恨意,也不过是因为他对姬康的绝对忠诚。
姬康有他这样的忠仆,也算是好事。
可她入宫之后,从未想过与夜公公为敌,也曾经帮过他那么多次。他不会辜负姬康,他只是辜负了自己罢了。
想到这时,他又送了一勺汤到她唇边来,她一把抓住他的手,低头咬在他的手腕上。
她就这样狠狠地咬了下去,像是为了泄愤。
枉我当初那么信你,你却对我说杀就杀。
直到口中有些血腥味,夏雪才松了口。
夜公公也始终躲都没躲,由着她这样突然发狠把自己的肉都咬破了。
“这伤不许上药!”
“嗯。”他脸上表情平淡得好像这伤口一点都不疼似的。
见他这么平静的模样,就算是故意整他,夏雪也觉得没意思。
可她接下来的日子,还要在这宫里不知道过上多久,一想到将来还要跟他相处,她就不想这么轻易地宽恕他做过的事情。
她随手就挥出一拳捶在他身上,力气虽然不大,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扯动了自己的伤口,疼得她顿时捂住胸口,低声呻吟着。
夜公公哭笑不得,“你要罚我,有许多法子……这又是何苦?”
夏雪低头捂住胸口,不住地咳嗽起来,伤口似乎又出血了,血色浸透了衣裳布料,还从指缝中渗出。
“不知道此刻柳大夫出宫了吗?我去叫人!”夜公公起身就要向外走。
夏雪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拉住,“你若是真的担心……咳咳……担心我,就来赎罪……”
夜公公只好顿住脚步,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回来坐到她身前的位置,将她扶正。
“只是牵动了伤口,重新换药即可。”夏雪说着,拉开了自己的衣襟。
她的伤口在心口偏左一寸的位置,上药时,需衣襟大开,露出大片大片白皙的皮肤。
所以之前上药换药都是姬康来做,但这会儿她偏偏要他来做。
此刻,伤口渗血冲开了上面的旧药,殷红血色衬得她胸前的肤色更加雪白。夜公公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替她先擦拭血迹,再重新拆开旧绷带,再行换药。
夏雪见他一向冷静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目光闪烁,努力不飘散到别处时的窘迫,才有了些报复人的乐趣。
她故意松开袖子,让整个上衣都滑落下来,上身便在他眼前暴露无遗。
果然,他面色一怔,手上的动作也停滞,有些惊慌失措。
“还没好吗?不快些,我会冷。”夏雪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反而淡定如常地说道。
夜公公只好继续,脸上却越来越烫,额头鬓角都渗出汗来。
“之前在暗室里,我脱了你衣裳,现在给你看回来,我们也算是扯平了吧。”等夜公公给她重新包好伤口,又帮她把衣裳穿好时,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夜公公这才明白,刚才这一切不过是她想让自己难堪,方才释然,轻声应道,“是我欠你,不算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