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燃着安神香，可夏雪却睡不着了。
    她在昏迷期间睡得太久了，如今只想快些养好身子下床活动活动。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不是宫人，也不是姬康。
    她看清人影时，有些意外。
    姬康居然肯放慕容风来见她。
    “雪，你好些了吗？”慕容风径直入来之后，坐到床边，低声细语地问候着。
    “好多了。你一个人来的吗？珵儿呢？”提起儿子，夏雪的情绪比见到他还激动一些，才说完，就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慕容风伸手帮她抚着胸口，“听柳太医说，你伤势颇重，短期之内都需静养。此番我们出使大历，使命已经完成，故而我会带珵儿先回姜国。等你好些了，我再派人来接你。”
    夏雪禁不住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始终不温不火，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他一定比夏雪更清楚，将她一人留在大历皇宫中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可他似乎已经坦然接受了。
    在某个时刻，她几乎以为慕容风是懂她的人，是明面上她的夫君，亦是值得她信赖的伙伴。但他如今这般轻松地与自己话别，算是把自己重新还给了姬康吗？
    想起那天在万花楼上，她亲眼看到艳丽的舞姬喂他喝酒的画面，在他眼里，自己也不过是可以任意交付的货物罢了，与那卖笑的姬妾并无差别。
    曾经，她还在期待些什么。可现实却再次告诉她，男人的许诺誓言都只是镜花水月。
    一瞬间，她眼角滑落出一滴泪来。
    那滴眼泪迅速沿着脸颊滚落到枕边，却像是落到了慕容风的心里。
    十数年前他身为姜国质子，在大历过得无比艰辛屈辱，十数年后他贵为姜国太子重返这片土地，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守不住。
    他伸手轻轻擦拭着夏雪湿润的泪痕，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等我。”
    慕容风就这样离开了。
    夏雪再次得到了验证，与其把自己的将来交给别人来守护，还不如自己先强大起来。
    虽然说她对姬康依然无法忘怀，甚至心中情意还在，可不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她对大历皇宫都没有什么好感，就如困鸟不会对牢笼有兴趣一般。
    只不过，唯一欣慰的是在养伤期间，虽然她不能下床，可永乐经常会来探望她。
    她们母女相认之后，永乐在她面前就想打开话匣子，收都收不住。
    “上回我听你叫垚做师父，你拜他为师了？”
    “对啊，原先他还不肯收我，不过我也学了不少功夫。要不然给娘亲露两手看看！”说着，她就几步到了殿中，打了一套掌法，似模似样。
    夏雪点头嘉许，“学得不错。”
    “师父这几日不方便来看你，还让我转告，让你好好养伤，不要多想。”
    “你这身手平日里记得不要让别人瞧见了，免得……”
    “放心吧，孩儿知道。师父也交代过的，这宫里人心险恶，当初娘怀着孩儿的时候就是被人下毒，我们娘俩差点连命都不保。”
    “他怎么连这些事都跟你说……”夏雪苦笑着。
    “师父说了，我是长在皇宫里的孩子，自然与寻常人家的不一样，哪怕是女儿身，也该学会护身立命的本事，否则有一天被别人害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永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夏雪能够理解垚的用心，可看到女儿本该是单纯快乐的年纪，却背负起这样沉重的心思，心里不由得又对这宫城加多了一分的恨意。
    她不禁想起了珵儿，他是男孩子，又早早地担起了王族继承人的身份。
    若有朝一日，他的真实身世被人揭穿了，不知会面临怎样的血雨腥风。
    “娘亲是在想珵弟弟吗？”永乐敏感地察觉到母亲的表情变化。
    夏雪收回心思，微微一笑，“娘亲不担心他，他小时候过得比你快乐许多，娘亲更心疼你一些。”
    听到这话，永乐才笑了，一下子扑到她身上，“那娘亲永远都不走了吧，永远陪着孩儿！”
    她的动作压到了夏雪的伤口，可夏雪忍住疼，还是将她紧紧搂住。
    对于女儿，她心里有一万个愧疚，也想借此机会好好弥补一下那些年没有陪伴在她身边的遗憾。
    “永乐，你仔细娘亲身上还有伤呢。”姬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进来时，悄然无声，宫人都没有通报。
    夏雪心中一跳，也不知道他是刚来，还是在外面听了一会儿，若是跟女儿的对话被他听去了，那她藏在永乐身边的秘密不就被发现了吗？
    但从姬康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并没有站在外面偷听她们母女对话的心思。
    永乐立刻奔到了姬康身边，拉着他的手，理直气壮地说道，“父皇！你什么时候册封娘亲？总不至于一直让她住在这间小小的寝殿里吧！孩儿想要堂堂正正地来探望娘亲，要跟娘亲永远都不分开！”
    夏雪有些无奈，若是不知道的人听见，恐怕还会以为她借着女儿之口来向姬康讨个名分，谁能想到永乐小小年纪，竟然懂得这么多。
    姬康拉着永乐一起坐到了床边，一手握住夏雪的手，一手拉着女儿，“放心，朕一定会给你娘亲正名分，让她做你堂堂正正的母后。”
    听到这话，夏雪禁不住皱起眉头来，“永乐，你今日没有功课吗？不如先回去好好温书，练练字。”
    永乐当然听得出这是要支开自己，她十分听话地起身向着父母行礼，“孩儿告退，下次再来看望娘亲。”
    等永乐一走，夏雪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姬康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便不再放手了，“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想做皇后，不想留在宫里，是不是？”
    “既然陛下都知道，那为何还要对永乐说那种话。”
    “雪儿，难道你不能为了朕跟永乐，留下来吗？”
    “陛下的后宫里有那么多女子相伴了，又何必再执着在我一人身上。如今方皇后并无过错，还请陛下三思，不要再为我做任何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落人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