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月以来，夏雪一直住在姬康的主殿内。
    起初是她身子太虚弱，几乎不能下床，除了姬康跟两个贴身伺候她的宫女、以及每日来替她请脉的柳亦辰之外，就没再见过其他人。加上她一直沉浸在女儿夭折的哀痛之中，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
    虽然垚曾偷偷进宫来看过她，但对她的情绪状态也并未有所帮助。
    柳亦辰只能叹气解释，这个时候只能靠她自己走出来，旁人也帮不了什么的。就像是他自己原本陷在对亡妻秋秋的思念里，要不是夏雪突然出事，可能他也不会这么快重新振作起来。
    等到夏雪可以下地行走时，便想要到外面去看看。
    旁边伺候的人很担心地想要劝阻，她却淡然回道，“我只是去之前住的那间侧殿看看，你们不用跟着，我想自己走走。”
    此时，侧殿内正有个宫女做日常的打扫整理，只是她总觉得哪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四处找寻了个遍，便停在里间床边一个上了锁的衣柜门口。
    她正在好奇地拿起柜门上的铜锁查看，便听有人在身后问道，“你在做什么？”
    宫女惊慌失措地回头，夏雪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背后，吓得那宫女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奴婢只是觉得这里好像有些怪味，怕不是久未打扫，积了些脏东西，才想看看……”
    “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你出去吧。”夏雪语气冷淡。
    “奴，奴婢知错了。”宫女慌慌张张地低头跑了出去，冲出门口时差点撞到正要进来的夜总管。
    “总，总管大人……还请总管大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才在里面被夏雪吓了一跳，又突然撞见出了名的冷面总管，那宫女想死的心都有了，赶紧扑通跪了下来。
    没想到夜公公只是摆了摆手，让她退下，并未追究。
    宫女回过神来便赶紧爬起来，抹着眼泪离开了。
    而夜公公的目光投向内殿，描摹着那个印在屏风上的单薄身影，脚步犹疑着没有再前进。
    此时，夏雪已经打开衣柜，翻找异味来源，就是她之前藏在木柜隔板中间的暗格中存放的药材。这里除了她制好的各种成品迷药毒药之外，还有一些未来得及处理的原料。
    往年这个时候多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可今年却时常连天的下起阴雨，所以她这侧殿里也有些返潮，湿气颇重。
    她试着打开几个药瓶，轻嗅了嗅，味道已经发生了变化。这一批刚做好的药，她没有来得及存放到地板下面的暗格里，所以基本上已经全部报废了。
    最明显的那几种不同药材混合着霉味，形成了一股奇异的经久不散的气味，虽是不臭，但也并不好闻。
    见夏雪在里面似乎摆弄着什么，夜公公这才走了进去。
    “陛下今日要在前殿处理政事，不回来陪你用膳了。若是你觉得饿了，就让人先传膳吧。”他说完之后，等了半天都不见夏雪回应。
    也不知是她听见了，不想说话，还是太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东西而没有听见。
    夜公公回到御前之后，并没有如以前那样跟在姬康几乎是寸步不离，大部分时间都被姬康安排留守在乾清宫里。
    他初见夏雪形如枯槁的模样时，仿佛前几天才见过她精神奕奕的微笑，忽然之间就像是变成了憔悴的陌生人，很不习惯，但深究其因，只会让人有些心疼。
    他上前几步，正要再问她一遍，就见她拿起一株长满了白毛的灵芝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你……”不等他出手阻止，夏雪自己把刚咬进口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皱紧了眉头，“已经坏了，不能用了。”
    “我看你脑子也坏了吧，还用放进口里试吗？用眼睛看也该知道……”
    夏雪抬眼望向夜公公，“你几时来的？身上的伤没事了吗？”
    夜公公脸色微变，这句话是前天才回乾清宫时与她见面时她问过的。
    不等他回答，夏雪放下手里的腐坏药材，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污脏，才扶着他，“过来坐下，就算你现在能走道了，也要小心些。”
    “柳太医给我用了一些上好的伤药，外伤已经无碍了。”夜公公心里叹了口气，只能把之前已经回答过一遍的话再跟她说一次。
    夏雪将手指搭在他手腕的脉门上，开始替他诊脉。
    “算算时日，血蛊差不多应该快养成了，之前让你吃的那些补血的汤药，你还在喝吗？”
    夜公公点了点头，见她如往常那般替自己诊脉，之前的那些反应也许只是她有些恍惚，不至于因孩子的事完全失了心智。
    “只不过取蛊这种事，我以前并没有做过，你信我吗？”
    说着，夏雪冲着夜公公微微一笑。
    “当然信你。”夜公公被眼前的景象扰乱了心神，虽然她脸上仍带了些许病容，但只要她再展笑颜，仿佛一道阳光穿破阴霾从天而降。
    “我会先做药引，成功的话就会将在你体内已经养成的血蛊给取出来，若是失败可能会使血蛊反噬，到时候你就不止是筋脉尽断，而是全身血液被噬尽而亡，状若干尸一般。”
    等夏雪说完之后，夜公公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那你如今有几成把握？”
    “把握嘛，怎么说呢……算起来差不多是三个多月前才开始了解蛊术中的一些门道，这门秘术实在很是玄妙，有些地方我还得先再好好研究一下。你放心，我会好好调制药引的。”
    夜公公的额上不由得开始冒冷汗了，刚才说信她是不是有点说太快了。
    夏雪走到一旁翻出她以前经常看的几本医书，顺便也将云霏儿的手札夹在中间，“若是你觉得风险太大，也可以先等等。我已在联系一位友人，她从小修习蛊术，兴许由她出手会更稳妥些。”
    夜公公长舒了一口气，“那不如就……”
    “可她最近不知去向，一直未给我回信。血蛊养成之后，若不及时取出，它会一天比一天更加嗜血，单靠那些补血的汤药食材，根本无法让人体正常供给足够的血液。要是拖久了，你还是会被血蛊吸成干尸的。”
    夏雪的表情认真，却轻描淡写地说着让寻常人心惊肉跳的内容。